那人的老婆从楼上下来,塞了一把钱给他们。
“真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钱了,这钱就当先垫给你的,大家都不容易,大过年的,快回去吧,冻着孩子就麻烦了。”
她和她男人,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将妇唱夫随发挥到极致。
秦业诚抬头盯着那女人看,她染着时髦的黄色头发,脑后盘成一团,发间别着精美发卡,身上披着是厚厚皮草大衣,浓妆艳抹,红口白牙。
父亲当着女人的面点好钱,装进兜里,抬腿上了车。
父亲让他转过脸来正对着自己胸膛,骑着那车上了路。他能感觉到车骑得很快,但感觉不到冷。
那是秦业诚对父亲的最后感觉——温暖。
摩托车撞到石墩,方向失控掉下了桥。他被父亲紧紧护在怀里,竟毫发未伤。
他从父亲怀里费劲爬出来,身上黏黏腻腻全是父亲的血。可那会儿他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两手发黏,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他爬起来,一阵迷茫,叫了几声父亲,无人应答。
那会儿他刚满六岁,他说任何傻话,做任何傻事都不会让人感觉奇怪,但他却从父亲兜里摸出那钱装在衣服里,从桥下抹黑爬到桥上。
他等了许久不见人来,最后决定朝回家的方向走去。他记得路,他能完全不差地走回去。
他记得那晚的路有多长,夜有多黑,却不记得自己怀揣着父亲拿命要来的钱走了多久。被人发现时,他满身是血,眼神异常骇人。
他说:“你能找人送我爸去医院吗?”
那人问:“你爸呢?”
“他可能死了。”他唇角干涸发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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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书语第一次知道秦业诚自幼丧父,有个比他大近十岁的姐姐和年近古稀的母亲,便是几日后。
秦业诚带她回到老家,探望大姐和母亲。
沈书语去到秦业诚大姐家里时,家中只有秦母和秦姐两人。两人的气质与容貌苍老到超出她的想象,秦业诚与她们站在一起,像是三辈人。
沈书语站得笔直,双手交错与身前,护住小腹。来此之前,秦母与秦姐已经知晓她怀孕事实,目光在她身上来回停留,看得她手足无措。
秦业诚不是看不出,她对此次会面的略略排斥。好似从她得知怀孕开始,一切事情便犹如赶鸭子上架,一件一件推着她走。他自然知晓未婚先孕对于女性来讲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落人把柄,更意味着身不由己。
秦家一家三口,唯有秦业诚是读书人。早些年秦父车祸去世,生活的重担便落至秦母一人身上,年仅十六岁的秦姐辍学回家,照料家事,做些小工补贴家用。
等到秦业诚上中学时,秦姐已经嫁人,她拿出自己彩礼钱贴补秦母,一步一步将秦业诚送进大学。秦业诚是个有出息的,大学毕业后留在京市创下一片天地后,在老家市区内买下一套二百多平米的大平层记在秦姐名下,供给秦母和秦姐一家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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