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杨玄嚣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或者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他的心绪也开始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不再惊惧死亡,不再憎恶伤痛,甚至不再流连那绝美的身影。
在绵延无尽的黑暗中,他能看清自己的手脚,却看不见脚下的地面。像是身在那藏起了星月的夜空,想要试着飞翔,却发现自己根本离不开脚下那片漆黑的支撑。他的胸肺还在起落,却感觉不到有哪怕丝毫的空气在流动。好像沉在远离地面的万丈深海,却不曾有窒息的压抑,也根本无法像游鱼一般肆意欢畅。
在这里,除了黑暗,便仅只剩下无尽的黑暗。死亡,或许是唯一的解释。
沉寂了许久,他才缓缓盘膝坐下,扬着视线,好似在等待什么。
又过了许久许久,无尽的黑暗之中忽然窜入一鲜红,虽然只是极细极的一,但在这里,已经足够明艳夺目,犹如烈日!
那红一定是从亿万万里之外奔来,原本不过尘埃大,可由远及近,体形也随之变得越发庞大。终于让杨玄嚣看清了真容,原来那是一头威严无比的万丈巨龙,龙鳞赤红如火,威严至高无上!巨龙当空盘桓,真真如一轮巨大红日,雄浑壮阔。
杨玄嚣只是静静与那巨龙对视,双方都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直到一个身影如神魂出窍般脱离了杨玄嚣本身,眨眼便闪到了那巨龙眼前。
那是一名气态不凡的年轻男子,右手提了一柄碧蓝冰晶凝聚而成的三尺长剑。尽管在那万丈巨龙面前,整个人只恍若沙粒蜉蝣一般渺。可那男子非但没有丝毫惧意,反而现出满脸不屑,那一双极好看的凤目和嘴角,那一抹极具嘲讽意味的弧度,简直与杨玄嚣如出一辙!这一幅往日里的混混无赖表情,在此刻看来,却像是下凡天神冷眼睥睨一只微末蝼蚁,自傲自负到了极。
果然,那被挑衅的赤色巨龙还没来得及发飙,已经被男子手中的冰晶长剑彻底绞杀。不多不少,被斩成了三千三百三十三段!
而那些被斩断的碎尸骤然坠下,每一段都好像声势可怖的巨大陨星!只是不知为何,越往下坠就变得越是渺,渐渐地竟只化作了三千缓缓飘零的细微红丝。
杨玄嚣依旧坐在原地不动,却有另外一个影子钻出他的身体。
这个影子却是一名手持念珠,身披白色袈裟的年轻僧人,他与那提剑斩龙的男子一样,生得一双十分好看凤目,虽然年纪不大,但却也别有一番超脱凡尘的气度。年轻僧人,仅只是弓着身子,面朝地下,慢慢拾取那些散落四处的红线,一根一根拾起,一根一根捋顺,这才回到杨玄嚣身前,盘膝坐下。双手合十,将那三千红丝合在手中,想要将之拈成一股红绳。
这时,那提剑男子也飞身折返,二话不,举剑便朝年轻僧人斩下。
可谁知,方才还如儿戏一般斩杀巨龙的男子,此一时使出浑身解数,居然连那僧人的一片衣角都无法斩破。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收手的打算,疯魔了一般非要斩杀那年轻僧人不可。而那僧人则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痴傻了一般,潜心结那红绳。
不知过去多久,那坐地僧人忽然摊开双手,原本结成大半的红绳此刻却飞散开来,散成了三千三百三十三条细丝,这些红丝如有生命一般直冲向了天际,很快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而两手空空的年轻僧人,愣了片刻,忽然起身,向着上空怒目咆哮起来。那一双原本极为好看的,与提剑男子一模一样的凤目,此时已经化成一对血珠!眼角更有殷红液体流出,已不知是泪还是血。当那震天撼地的怒吼平息时,他已经生出了满头白发!比那提剑男子更加疯魔千百倍!
此一时,右手提剑的傲慢男子身上幻化出一套绚丽夺目的五彩宝甲,左手上幻化出一柄烈火战刀,越发如天神一般威严神圣。
一神一魔四目相对,不曾开口言语半句。
这二人都是手段通天彻地的绝世至尊,本该引动一场旷世决斗!可谁料,胜负却只在二人各出一招之后便草草分出。
提剑男子一剑!白发妖僧一爪!相互穿胸而过!
二人就这么僵持住,许久许久,白发妖僧手臂忽然抽出,手掌中正抓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而那提剑男子也就此颓然倒地。
白发妖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是悲是喜。只是双手捧着那颗心脏,盘膝坐下,怔怔发起呆来。又是很久很久之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低下头,将自己胸中那颗被长剑刺透的心脏给掏了出来。迟疑了片刻,才将手中提剑男子那颗尚在跳动的心脏放入了自己的胸膛。不过眨眼之间,胸前的伤口便奇迹般地愈合,好似从没出现过一般。
只是,这次重获新生并没有让白发妖僧流露出半分喜悦,相反,他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如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鼻头紧皱,下颚颤抖,想要极力忍住泪水不让它落下。可是尽管他牙关紧咬得咯咯作响,尽管他一双拳头死死攥起指甲深陷肉中,却依旧没能忍住,两行血泪终于奔涌而出,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时间一久,兴许是血泪流得太多,那一双血目的颜色逐渐淡化下去,到最后终于变回了最初那一对好看的凤目,泪水也随之变得清澈晶莹。
就在这时,三千三百三十三条朱红丝线再度飘落,年纪轻轻却已然白头的凤目男子这才停止了哭泣,弓着身子,一根一根将那些红丝拾起,仔细辫成红绳,然后又将红绳缠在了左手指之上。轻轻抬手,轻轻一吻那根红绳,他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和煦的微笑,那一双极为好看的凤目缓缓合上,身子朝后,仰面躺下。
而胸中那一颗心脏,也随之停止了跳动。
这时杨玄嚣才缓缓起身,站在那提剑男子和白头男子的尸体之间,似是在犹豫。许久之后,才蹲下身子,心解下了白头男子手上的那根红绳,系在了自己左手指之上。
下一瞬,提剑男子和白头男子同时消失不见。而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则让杨玄嚣忍不住惨嚎起来。
“额……啊!!!”杨玄嚣吃力地睁开眼睛,方才种种原来只是一场梦幻。只有那从身体每一块骨骼、每一寸肌肤、甚至每一根汗毛所传来的恐怖疼痛才最最真切!原先以为兽血淬体之痛已是疼痛之极致,可与现在相比,简直比蚊虫叮咬都不如。就在这等生不如死的状态下,杨玄嚣几经昏厥,便要被几度疼醒,如此往复,不知何时才算终结。
而在这半昏半醒的状态下,他慢慢看清了周遭的情况。
原来自己依旧躺在原地,不曾挪动分毫,而那千百条令人作呕的蠕虫则都钻回到了原先那具干尸的碎屑之内,并没敢入侵自己的身体。相反,却是不知从何而来,数以千计的细红丝一根接一根地往自己手心钻入,每一根丝线的钻入,都会有一阵那种世间绝的剧痛游遍全身。而每一根丝线在游遍全身之后都会从左手掌心钻出,自己缠绕到杨玄嚣的指上。
就像是要故意折磨杨玄嚣一般,这些细的丝线非得等到前一根进入杨玄嚣体内,慢慢游走一遍,直到钻出体外后在指上缠好,下一根才会跟着进入。这就形同凌迟极刑,只会一刀一刀割肉,不到最后一刀便绝不给你一个痛快了断!但此时此刻,杨玄嚣所承受的痛苦,那区区凌迟三百刀又如何能及得上哪怕丝毫皮毛?
就这样,也不知重重复复了多少遍,时间一久,次数一多。杨玄嚣也逐渐适应了这种痛苦,虽然依旧痛到无以复加,但是神智最起码可以保证清醒。与此相比他当然更希望处在不省人事的昏迷之中,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能这样的剧痛状态下保持清醒,对他的意志也是一种难以替代的终极磨砺!
长远来看,坚韧的意志必然会在将来给他带来相应的收获。但在眼下,他唯一所想的只有一件事情,那便是,不把这些红丝线全部带走便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这些丝线一进一出皆要花费大量时间,何时才能结束这场身体和神魂的双重折磨,尚且还是遥遥无期的未知之数。到了后来,杨玄嚣索性开始运转最初的得到的那门灵修法决,反正死不了,又有源源不绝的灵气供给,能够分散哪怕丁注意力也是天大的好事。而这期间,他一天比一天稳定的神志和一天比一天充沛的精力,无一不需要越来越强大的以指力来支撑。就在他的神智一次次濒临崩溃,又一次次依靠灵气恢复如初的过程中。他那原本不甚强大的神识慢慢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头如果不疯狂汲取吸气并且迅速将之消化,便要彻底死亡的饿狼疯狼!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加之源源不绝的灵气供给,他的灵修境界的提升速度竟然远比兽血淬体时快出百倍不止!而且随着修炼的深入,还在不断提速!而这也正是他眼下最亟待提升的一大短板!
……
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自然分不清过去了多少昼夜,就在这段时间里,杨玄嚣的体修境界一举突破蓄灵六阶并且稳步提升到了中游水平。而一直远远落后的灵修境界,则后来居上,一口气飙升到了蓄灵七阶的巅峰状态!这种速度,用匪夷所思来形容都已是过犹不及。但尽管如此,他也并没有为当日作出留下来的决定而感到多少庆幸。老话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相比于他这段时间所遭受的痛苦与折磨,眼下收获的这份足以令旁人艳羡的回报,对他而言也只不过形同鸡肋罢了!
同一天,杨玄嚣停止了修炼,因为最后一根细红丝从他的掌心探出了脑袋,迅速缠绕在了那一条已经如戒指般粗细的红绳上。
红绳自上而下在杨玄嚣的左手指上盘绕了三圈,上粗下细,像极了一条通灵赤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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