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11)
秦淮河上,舳舻千里,船织如流。
春闱将近,各地学子赶赴金陵,太后生辰也在正月,各地官员,亦齐聚此地。
这秦淮河画舫无数,人多口杂,反而是最适合谈事情的地方。
萧复的这艘船汇入其中,并不起眼。
谢老想起萧太后托自己带信一事,正欲去喊萧复,却看两人肩并肩地靠在船尾,林子葵在看不远船上的花魁弹琵琶,忽然说:“萧郎,我的琴可在船上?”
他改口得很顺畅,担心若是喊不顺口,到了岸上,便露馅了,索性现在就开始改。
萧复一听心也化了,柔软得如一滩水,只有林子葵能搅动。这子葵啊,听他改口喊自己“公子”的理由,萧复都觉得不可思议。
“琴在船上,你莫不是想跟那花魁琴瑟和鸣?”
林子葵摇头:“我只是想到你喜欢听曲,要弹给你听。”
他那未被遮住的左眼看向萧复,乌黑的眼眸澄澈至极:“我也会弹一些的,不过没有那些琴师弹得好,你若是不喜欢听,我就只弹一小段。”
“无妨,子葵弹什么我都喜欢听。”萧复抬头喊,“金樽,去取琴来。”
“琴。”金樽很快将琴取来,他平素不爱笑,板着脸抱琴来,他个子又小,墨柳好几次想跟这个同病相怜的矮子搭话,却根本搭不上。
公子在外头给琴调音,墨柳坐在里头埋着脑袋吃瓜果。
船上装潢精致华丽,公子看不清就罢了,墨柳一看就知道,这萧照凌姑娘,兴许不是官宦人家出身,可这家底丰厚,绝对不输给肖大人一家。
他随手拿起一个插花的青白花器,这花器釉面油润,厚润沉静,碧翠怡人。底部赫然刻着“玄徵御制”的凹印。
“玄徵?御制……那,那便是玄徵帝的御赐之物了?!”墨柳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能有先帝御赐之物的,那能是什么人家?
正欲再看,萧照凌身边那个背着双锏的小矮子就进来了。
他立刻将东西放下,怕失了礼数,给公子丢人。
“你一起吃么?”墨柳挠头,问,“这梨,很甜的。”
“不。”金樽安静地坐了下来,目光沉沉地流转在窗外,扫过来往的船只,眼神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金陵危机四伏,他得保护好侯爷和林公子的安危。
船尾,林子葵调好琴了,侧头问他:“萧郎爱听什么?”
“我都行。”萧复爱听的东西,可上不得台面,让他知晓可还了得。
林子葵想了想:“《梅花引》可好?”
“甚好。”
林子葵嗯了一声,双手搭在琴弦上,指腹看似轻柔地往下捻,奏出肃穆深沉的曲调。
河岸两旁红梅绽放,春柳枯枝倒映河面,散落的红梅花顺流而下。
草木凋零,唯有寒梅铁骨铮铮,迎寒而立,这琴音从容和顺,随风飘扬,萧复目光缓缓从他的手指,凝固到他的微垂的沉静侧颜上。
梅为花之最清,琴为声之最清,人为世间之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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