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的空间
海山市的夏天一如所有的海滨城市,一会儿刮风一会儿降雨,没有风雨的天气只剩下闷热和潮湿。
夜幕降临,海上的浓雾如鬼魅一样钻进了城市,在钢铁森林里层层铺开,把整个区域淹没在了雾霭中。路灯黯淡,闪着昏黄的光晕,连路面都模糊不清,建筑物变成了一片海市蜃楼,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离主城区二十分钟车程的海鑫别墅区内,一栋白色的两层楼阁凭海而立,一楼的客厅亮着灯,一男二女坐在沙发上。
杜蓓琪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焉焉地垂着头,手搁在腿上,听一旁的沈青枝训话。
蓓琪,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沈青枝尖细的声音响起,如同一根细针,扎进了她的皮肤。
杜蓓琪深吸一口气,按下不耐的情绪,应道:妈,我听到了。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她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沈青枝就会歇斯底里,不停找她麻烦,直到她听话为止。手背的青筋鼓了鼓,她握紧了拳,狠狠捏住,生怕自己忍不住说出什么冒犯的话来。
和孙家的饭局就这么定了,在两周后,你给我上点心,再像上次林家那样,我可饶不了你。沈青枝直接用了命令口吻,不带半点商量的语气。
林家是海山有头有脸的大家族。两个月前,林家长子林盛杰从美国硕士毕业回国,听说他是单身后,沈青枝和盛杰的妈妈有意撮合两人,特地安排了一顿饭局。谁知这丫头不知好歹,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表示,最后听到她们建议让两人试着交往时,还说了一句:可是,我一直当林大哥是我哥呀,再怎么尝试,也永远是哥哥。
沈青枝被她气了个半死。为她好,千方百计安排她和林盛杰见面,想着他们如果有所发展,也不枉自己厚着脸皮讨好盛杰的妈妈,没料到被她的一句话堵得死死的。
和哥哥杜明华的叛逆不同,杜蓓琪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孩,学习好、性格好,拜在二胡大师苏敏门下,会拉一手好二胡。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听话、懂事成了她的代名词,从来没有行错过一步。
乖是乖,听话也是真的,安安静静的,从不惹事,就是乖得离谱了,有时候感觉像个榆木疙瘩,雕都雕不动的那种,枉费了沈青枝的一番苦心。
妈,蓓琪才二十岁,你就忙着给她安排相亲,是不是太早了点?倚在沙发靠背上的杜明华看不下去了,帮着说了一句。
早,怎么就早了?沈青枝转向杜明华,忿忿地说:你以为所有人都愿意像你这样,二十七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听到沈青枝的话,杜明华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从沙发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上二楼去了。
杜蓓琪苦着一张脸,望向沈青枝说:妈,你别这么说哥哥行不行?你这样,他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沈青枝瞪圆了眼,声音大了一倍:他难受?他给我搞出幺蛾子时怎么不考虑我的感受?杜蓓琪,我告诉你,你别和他串通一气来和我作对。还有,千万别学他,你要敢跟他一样,以后就别进这个家门。
杜蓓琪眼帘半阖,咬着唇,一声不吭,任凭她唠叨。
不知过了多久,杜蓓琪已头昏脑涨,快到爆发的临界点时,沈青枝终于结束了这场单方面、命令式的谈话,站起身,理了理裙子的皱褶,去书房找先生杜鹏飞去了。
目送沈青枝离开,杜蓓琪松了一大口气,焉焉地垂着肩,低眸看向自己的双手,摊开手心,发现掌中濡湿一片。
有教养、懂礼貌,听爸妈的话,不做出格的事,她就是这么一个人,自记事起,就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每次都是为了满足了别人而委屈自己。
这种日子,重复了几千个日夜,何时才是尽头呢?
晚上,杜蓓琪端了一盘水果拼盘,敲响了杜明华的房门。
进来。杜明华的声音响起。
杜蓓琪推开门,见到杜明华戴着眼镜,坐在书桌旁,正在看文件。
她走过去,把果盘放在他桌上,拖了把椅子坐到他身边,低声问他: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杜明华从一大叠文件中抬头,不明白她的问话,一张俊脸满是疑惑。
我的意思是,这么多年了,你是怎么忍过来的?她低喃着,像在自言自语,给自己寻求一个答案。
自从杜明华二十二岁那年,和大学的学妹相爱,被沈青枝棒打鸳鸯后,他就成了家中的反面教材,沈青枝的眼中钉、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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