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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瘤子青（第1页）

某一天，柳志青正在跟同学闲聊，整个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班主任进教室后径直走到他面前说：“待会儿有送水工会来送水，你就叫他放在那里。”“好的老师。”柳志青微笑着很有礼貌地答道。

“听到没有？！”

班主任忽然对他大吼了一声，就好像没有听见刘志清清楚的应答声一样，整个教室瞬间寂静，他吓了一大跳，“听……听见了老师。”柳志青胆小地说，他不知道班主任为什么会打那么大火，班主任说完后慢慢离开，但眼睛一直恶狠狠地盯着他，好像老虎盯着擅自闯入自己领地的山羊一样。“可能班主任平时就是一个严厉的人吧。”柳志青安慰自己，从小学一年级到现在，他几乎没被任何一个老师骂过，他也犯过小错误，但是老师看到过于优秀，也就原谅了他，懂事的柳志青也会马上改正自己的错误，像这样没有犯错误而被骂，还是他学习生涯中头一次。

当天晚上开班会时，班主任说：“同学们，今天我接到一个电话，那边喂……喂……你找谁啊，你是谁啊，我很忙，我在开车，你打错了！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在得知我是孩子班主任后，又笑嘻嘻地打电话过来说，齐老师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您，我还以为是骗子呢，真是抱歉啊。”同学们听完哈哈大笑，班主任说：“同学们，跟你们父母说一下，不管你们家是大老板还是大领导，对老师态度要正常一点，虽然我不计较，但是这样会让我很尴尬。”同学们再一次被班主任心胸宽广、谦逊、朴素的作风深深折服。

他确实是“尊重”每一位家长的，不管这个孩子的家长是校长，还是残疾人。

英语老师跟班主任是同乡，名叫周勇，据说也是一位极其优秀的教师——至少周勇自己是这样说的，周勇老师很有礼貌，每次提问都会对学生用“请问”两个字。

是的，他跟班主任是同乡，显然，现在的柳志青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特别之处，毕竟没有人会认为这是特别的，因为人人都有同乡，但是，他们的故乡是宣明市，柳志青还没有意识到严重地域观念对一个人行为的影响。

看周勇如此和蔼可亲，柳志青想到自己离家很远，眼睛又近视了，再不配眼镜可能会影响学习，于是鼓足勇气问他借了两百元钱，并写了借条，然后马上跑进眼镜店配了一副眼镜。

第二天英语自习课上，周勇老师走到柳志青旁边问：“眼镜呢？”柳志青迅速从抽屉里拿出眼镜，陈老师像看盗窃者一样的眼神终于收了回去。“老师怀疑我拿着借的钱去乱花了吗？”柳志青心想，这是柳志青第一次被老师怀疑，尽管他现在是全年级第二名，“可能是因为他没看见我戴眼镜吧，也可能仅仅是关心我吧。”柳志青安慰自己。

后来，柳志青成绩下降了，监考时，周勇再一次走到他旁边，狐疑地让他身体往后面倾斜，然后仔细地看他桌子里有没有书籍，柳志青不耐烦地接受着当众检查，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被怀疑作弊，直至后来大学毕业后，他都再也没有被任何一个人怀疑过。以前他不会被怀疑作弊，有两个原因，其一是他具备实力，不需要作弊，其二是他平时的表现都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他是一个有品德的人，不可能作弊。

陈勇和齐培桦都来自宣明市。

齐培桦后来说过两百多遍“宣明市是教育最发达的市，远远超过其他城市。”

曲良市教育质量全国闻名，宣明市教育质量只有宣明市的人深信不疑。

宣明市是人尽皆知的贫困市。

晚上，班主任临时组织召开班会，他说：“从前，我们老师都知道一个学生，他是一个班的班长，平时非常热情，有一天，他问这个老师借了两百，说家里有事，过了几天，他又问另一个老师借了两百，说爷爷看病，又问其他老师借，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

，最后把科任老师的钱都借了个遍，然后人就彻底消失了，书也不读了，你们不要做这种人！还有，我们班有个学生，单亲家庭，母亲收入并不高，他居然在一个星期内花了元，这个学生你是怎么想的？”所有人听完都在小声谴责这个学生，柳志青知道，班主任说的人是李南兵，因为李南兵的的母亲曾经在宿舍问过他“一个月生活费多少”，还说了自己孩子乱花钱的事。他想想自己一个月生活费只要元，便深深觉得自己是一个能为父母分忧的好孩子。

至于前一个人，没有人知道班主任说的是谁，柳志青自己也不知道。

收假回来，班主任把一次在全校师生面前重要学生发言的机会给了李南兵。

过了一天，柳志青的哥哥接到班主任的电话，班主任说：“你是柳志青的父母吗？”“不是啊，我是他哥哥，不，不是的，我是他父母……”柳志青的哥哥突然反应过来，于是撒了个谎。“他为什么留哥哥的电话号码？！”班主任愤怒地挂了电话，他以为柳志青欺骗了他，非常愤怒，他不知道，柳志青全家只有哥哥有手机。他接起了另一个家长打来的电话，并笑着说：“您太客气了，孩子表现挺好的，没问题没问题，你放心吧，不用……真不用，哈哈哈……”

第一周放学，柳志青拿着省下的生活费给爷爷买了止咳的药，他不忍心看爷爷常年咳嗽，就先斩后奏直接买了一种效果好但是价格昂贵的药，爷爷责怪他乱花钱，眼里流露着温暖的笑意。“你这个学生可真孝顺！”药店老板高兴地夸奖着他，柳志青不好意思地走了。

下周一，由于下雨赶不上车，柳志青在上自习前五分钟才气喘吁吁地走进教室，虽然班主任已经在里面了，但是柳志青并没有迟到。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柳志青拿出英语笔记本背起了短语，他平时有背书的习惯，初中就是因为背完了一整本复习资料，达到了韦编三绝的地步，英语成绩才突飞猛进的，他很喜欢那本书，但是一个复读的同学把那本书借走了，一年后说遗失了，柳志青一直不相信，但他特别怀念那本陪他度过了初三岁月的书。而今天他看的笔记本又被他遗落在出租车上，并在没有找回来，他后来也特别怀念这本笔记本，他喜欢知识。现在，他正在庆幸自己按时赶到时，猛一抬头，发现班主任正在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如同一只老虎看着擅自闯进自己领地的羊，他黝黑的皮肤仿佛能挤出几滴黑色的墨汁来，漆黑的眼睛仿佛要杀人一样。

三年以后的毕业照上，柳志青眼神迷茫地看着前方，班主任恶狠狠地盯着照相机的方向，就像盯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不知道是愤怒于这令人酸楚的分离，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柳志青快速打开眼前的数学试卷做了起来，他以为这只是作业，便草草了事，不知道这是周考。成绩发下来，一百分的题，柳志青只得考了分。

“这次考试考得最差的，就是一个名叫瘤子的人，他的试卷我不想发了，免得发了后我跟他一样长瘤子”，柳志青又羞愧又震惊，震惊于他不知道他会得到这样的评价——因为全班还有很多五六十分的。“或许是因为我是第二名吧，他对我要求高。”柳志青只能这样想，令他更伤心的是他的名字——他那被无数人说好听的名字，他最爱的母亲的妹妹亲自给他取的名字，居然被说成“瘤子。”在宣明市的方言中，柳志青读起来的发音就是“瘤子青”，全班可能没有多少人注意到班主任的这句话，但是柳志青可忘不了这句话。

“谢谢您对我的鞭策。”他只能这样想。

一个月后，正式月考的成绩还没发，班主任在班里说：“我们班的女生黄晶晶，我偶然看到了她的试卷，你们猜猜她考了多少分？她考了分！还是非常不错的。”班里学生听到后并没有多大反映，因为这次考试总分是分，而这次柳志青考了数学全班第二名，不出所

料，身为“瘤子”的“差生”柳志青并没有得到数学老师——也就是班主任齐培桦的表扬。

或许是优秀的学生必须采用更为严厉的方式对待吧。

如果柳志青是“瘤子”，那么“齐培桦”按照谐音来说是什么呢？应该是“妻配花”，也可以这么理解，因为据说齐培桦的妻子非常漂亮，跟他离婚了，重新嫁了一个人，按照齐培桦这样的相貌，长相超过他的人很多，那不就是“一朵花”吗，那不就是“妻配花”吗？但是善良的，从小被父母教育做人要温和，不能随便发脾气的柳志青是不会这样想的。

他当时并不知道班主任的行为是违反规定的，他认为是自己不够优秀，让老师失望了，因此他立志要“洗刷耻辱。”

不过，从此以后，只要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就会害怕别人以为他名字难听，寓意不好，一年后，神情恍惚的他甚至快要忘记自己叫什么了，他只能在偶尔在草稿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提示自己不要虚度光阴，提示自己曾经是一个优秀的学生，要再次做一个优秀的学生。

过了一天，柳志青因为忙着背书而忘记了交作业，虽然那个作业他已经提前完成了，当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赶忙拿起作业走到班主任办公室，想好好给老师道个歉并保证改正错误。

他后来想起来他初中时也有一次忘交作业的经历，那时他是班长兼小组长，收完作业后怎么数都差一个，他就不断地问“谁还没交”，见长时间没人回应，数学老师就提醒他：“你是不是把你自己忘了？”柳志青一拍脑袋，十分尴尬地找到了自己的作业，全班都笑了起来，数学老师露出灿烂的笑容，他也笑了。

在初中，柳志青学会了见到人要打招呼，进门要敲门，初中时，他只是在学习，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立志做到“综合发展”，不光要有成绩，还要有人际交往能力，思维还要活跃，还要有口头表达能力，这是柳志青对自己的要求，他也在践行着这个要求，现在每堂课上，就数他发言最积极，最精彩，声音最大，也最受老师欢迎，他平时还乐于助人，成绩优秀的学生就那么几个，班里总有人找他、苟优、张文鲲等学生请教问题，张文鲲有时不愿意回答，假说“我也不会”，而柳志青总能耐心地给每一个同学解答问题，因此他受到了同学的尊敬，有一个学生是班里的倒数第一名，沉默寡言，几乎没人理会他，不理会不是因为同学们对他有意见，而是他确实有些无趣，但柳志青教会了他很多知识，因而成了他的好朋友，高三时，他为了安慰柳志青，对他说过“其他人根本无法跟你比。”班里的五十个女生特别喜欢他，“我嫉妒死他了，旁边坐着全班最漂亮的女生，那些女生还喜欢他，根本没人喜欢我。”一个男生背地里这样说。

看样子，自从进入高中以来，不管是在学习上，还是教师评价上，以及学生关系上，柳志青是继承了以前的“顺风顺水”，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因为他现在更加阳光自信，当众演讲能力也大幅提升，如果按照这样一直发展下去，他不光会考上重点大学，还可能去发达的东边城市，还可能从政，毕竟这些对于当时各方面素质综合发展的柳志青来说并不是难事。每次回家或者回到宿舍，他都会带上课本，进行复习，每天睡觉以前，他也会重温一遍一整天的知识点，他牢牢记住初中班主任讲过的“遗忘曲线”，深知及时复习的重要性，他就这样一直反复复习，成绩对他来说确实是不费吹灰之力，如果后期再加上一些难题的训练，他可能考上更好的大学。

当然，他没这个机会了，他的梦想，注定在觉醒的那一天，就会被无情地扼杀，为什么说觉醒呢，因为初中的他只是在正常学习，顺理成章地取得好成绩，到了高中，他才开始想人生理想和规划，只可惜，这颗思想的种子刚发芽就毁灭了，而那些各方面远远不

如他的同学，最后都在家长、老师的呵护、引导下远远超过了他，而且是很轻松地超过。后来的柳志青，学习不再快乐，而是非常痛苦，记忆力大幅下降，而他那些不断犯错误的同学们，不良行为远远超过他的同学，都得到了宽容和引导，走上了坦途，走进了政界、传媒界，有的考上了博士。

显然，此时正打算走进班主任办公室的他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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