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岚踏进御书房里,纳兰瑞正低头翻着折子,见她欲行礼,只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待得坐定,苏岚微微一笑,道:“方才瞧着殿外还等着一溜的人,殿下还能想着我,真是受宠若惊。”
纳兰瑞放下手中的折子,笑着抬头瞧她,道:“不过才几个时辰,倒是一直再见人。你方才见过玄汐了?”
苏岚心中一紧,只点了点头,纳兰瑞见此,倒又是笑了笑,道:“不过随口一说。不过,我瞧你和他,往日倒是针锋相对的多些。都说你二人,乃世家双壁,你啊,且好好和他处处,如何?”
“玄郎高才。”苏岚心中转了几念,脸上却还是挂着疏朗笑容,如往常无二,并不因纳兰瑞身份变化而刻意改了态度,“文人相轻这事,放之四海皆准。大概,是处不好了。”
纳兰瑞带着几分笑意瞧她,复又摇了摇头,道:“他这细作做的不易,和这王府的诸人还需得处些时日,才能顺畅些,你在其中,要好好调和才是。”
苏岚点了点头,纳兰瑞也只一笑,道:“今儿张桓所提,你以为如何?”
苏岚闻得此言,神色也庄重许多。她乃纳兰瑞心腹,如何不知,这位死了十余年的瑞嫔,是他心中最为幽暗的伤口。她本是今上生母的侍女,今上在潜邸时,因被赐去做了侍妾。今上即位后,李氏为后,当年皇长子纳兰瑜便被封为太子,而潜邸时便不得志的瑞嫔,也不过是个常在。彼时太后尚在,皇帝倒也临幸过她几次,竟也怀了纳兰瑞。纳兰瑞出世后,才做了个嫔。这对母子,在宫中卑微至极,相依为命。延熹四年时,皇后和瑞嫔同时重病,只瑞嫔熬了下来,皇后李氏却撒手人寰,皇帝因而对瑞嫔不喜,只觉着她克死了皇后。延熹九年,瑞嫔又一次病倒,彼时太后也已经去了,竟无太医去瞧她,瑞嫔熬不住,自然去了。只不巧,瑞嫔去的那一日,乃是太子十八岁冠礼那日,皇帝本就厌恶她,更觉她不祥。竟只叫以常在礼草草葬之,不设牌位,不许祭祀。那时纳兰瑞也十四岁,却是个无人问津的皇子。宫人势力,竟只是将瑞嫔丢到了京城西侧的宫女冢,后来纳兰瑞辗转去寻,竟是连尸骨都已寻不到了。经此,纳兰瑞性情大变,亦才有了今日。
苏岚瞧着年近而立的纳兰瑞,神色温润的无懈可击,却是叹了口气,道:“臣年岁尚小,却也知人间别离之苦。殿下可知这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你以为张桓是真心实意?”纳兰瑞听了苏岚那句话,神色也是一滞,眼睛里也盛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痛楚,开口时,却又恢复了往日中正平和的口吻。
“管他是不是。”苏岚知悉纳兰瑞心中所想,只缓缓道,“端看爷怎样想。不得不说,这是个好时候。张桓既然铺路,走一走,又何妨?他啊,有何可惧,就算是真有自己的盘算,又怎样?”
“说穿了,这不过是您纳兰家的家事罢了。”
“家事。”纳兰瑞嚼着这两个字,却是微微一笑,道,“我年长你近十岁,倒是不如你通透了。”
“可殿下也该料想,这事定然会遇上阻力。不过,只要今上点头,何惧之有?况且,此时人心尚未收拢,不妨观望一二也好。”苏岚摇了摇头,“太子妃何时入宫?”
“今日。”纳兰瑞心中已有计较,便也笑着换了话题与她,“只是,容儿的身孕确乎是假的。”
苏岚点了点头,并不意外,却还是笑着道:“殿下膝下只有两子一女,确实单薄了些。”
纳兰瑞只摇了摇头,并不再言语,只道:“礼部和钦天监并内务府已经着手操持登基大典,你这边更要紧张些。副指挥使的位子做的可舒服?”
“统共才做了几日,尚未有何感觉。”苏岚笑着道,“倒是京城里烂摊子还未收拾干净。”
“这位子你须得做的如履薄冰才好。”纳兰瑞难得说了句俏皮话,却是挥了挥手,道,“你且去吧,这一会功夫,只怕你那司里,已是一票人等着你了。”
“是,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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