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玄公将中毒不深的小乞丐带回了逍遥府,手中拎着一壶在地窖里顺来的酒,靠在一块石头上扯开封口喝了一口。
心细眼尖之人能够看到他脖子上青黑色的血管膨胀的如蜘蛛网般密集,显然是毒入五脏的征兆,可后者依旧面露洒脱,似乎并不知道死期将至。
“罗氏双煞只是马前卒,此去桃花谷路途凶险,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面对洪玄公这不冷不热的言辞,自然是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许南烛只是轻微摇摇头,“都走到这一步了,若是回了头岂不叫人笑话。”
点点头,眼眸中露出一抹赞赏,拎着酒壶猛灌了一口,眉心略微轻皱,脸色也随之苍白了不少,提醒道:“自五毒教被赶出中原后就消声灭迹了很久,现在突然冒出来,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穆玄竹拧着眉,脸上尽显忧虑之色,她并不是一个笨人,自是能够听出两人言外之意,可想要复仇就得活着。
倘若许南烛真的打道回府,对此她也是没有任何怨言,毕竟两人非亲非故,他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许南烛讽刺笑道:“五毒教素来与中原武林不合,可再怎么说西域苗疆也只是个小国,若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浪倒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他们身后的势力无非是北蟒或璃阳王朝”
璃阳对北蟒的滔天恨意又岂是一两句话能够表达清楚?五毒教能直入璃阳腹地,在景城为祸一方,若没有内廷那位默许又岂能办得到?
只是许南烛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他想不通。如此放任五毒教行事,北蟒不正称心如意?
若只是想杀自己,那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洪玄公将酒壶放在身旁,看向许南烛道:“徐河王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保住他们一家老少性命。”
没有太多悲伤更多的则是自责,默默点头算是应允。
在许南烛再次询问还有什么遗愿,他只是轻轻摇头,“想说的话千言万语都道不尽,遗憾的事想要弥补却也来不及,还是不说了。”
清晨,如麦秋色的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驱散了黑暗。
许南烛站在两座坟前默不作声,脸上不悲不喜只是静静地站着。
下蛊之人已死,那些中蛊的难民自然也就没事了,顶多也就是拉个肚子将体内死蛊排出,至于其它的事情他们不会去想,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幸运。
“树欲静而风不止,命由天而路由己”,洪玄公这一番话何尝不是感同身受,徐海王家对他只有一饭之恩,他记了整整二十年。王家世代经商,正所谓慈不带兵,义不养财,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若没有他在背后护着,怕是早已满门被杀。
这一路走来,许南烛亲手埋葬了多少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穆玄竹怀里婴儿的尸体已经凉透了,她痛惜的将其埋葬在两座孤坟中间,只是轻声问道:“你要回幽州?”
许南烛笑道:“回的去嘛?如果知道下山是这样的结果,我宁愿一辈子待在武当,可世间岂有后悔药可卖?这天下从不缺搅动风云者,可遮风避雨者却难见。善恶到头终有报,举头三尺有神明,可你看看这善与恶谁又能真正分的清楚,善恶之争到头来无非是人心之争。”
所有的恩怨,都是因为人和人的关系太好引起的,靠的太近了,就起了麻烦。然后就有恩恩怨怨了,一个国家,一户人家,乃至朋友之间也是一样的,好起来时可以两人穿一条裤子,分开后,老死不相往来。
小乞丐匆匆跑来,中毒虽不深但仍然还是有些虚弱,脸色也有些苍白,“南烛哥,我想留下帮助这些人。”
对此许南烛没有任何意见,逍遥府现在无人管制若让那心思歹毒的管家掌管,保不齐又是一场祸事,既然小乞丐愿意留下也算是帮郑横书行善积德了。
临别前,小乞丐分外不舍,估计是相处时间长了突然就剩下自己一人有些难以适应,他问道:“我忙完后要去哪里寻你。”
许南烛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去幽州吧。”
小乞丐望着在阳光下渐行渐远的马车,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在他心里,许南烛并非是个恶人而是一个大好人。
若不是许南烛出面郑横书又岂会甘愿开仓放粮,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最后的下场无非是饿死病死。
可殊不知,他所崇拜的对象在天下人眼中乃十恶不赦,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
怀州晋王生前的骂名转嫁到了许南烛身上,以前的晋王府如今变成了清凉王府,换了个名称,换了个地方,可仍然逃不开世人的口诛笔伐。
一怒屠杀九十万人的小灵屠,使定州城往日繁华不见,唯有森森白骨杂草丛生,变成了一座死人城,他难道不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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