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她尽力循着我的声音,把脸转向我:“还好你比她们都清醒,想来不会落到她们一般地步。changkanshu”
我落泪,隐忍着不让自己发出悲戚之声,竭力装作平常一样,道:“你也不会的,玉华,等你养好身体,还是这后宫里最尊贵的贵妃。”
她笑得无声无息,微微启唇:“别叫我贵妃,我从没有像讨厌贵妃一样讨厌过别的称谓……”
她忽然强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却激的自己喘息连连。脆弱的样子如同秋日的落叶,干枯地一触即碎。她压服着自己的气息,低着声音如同在恳求我:“皇后,你现在在宫中权势滔天,能不能最后满足我一个愿望。”
我怕她冷,连忙把自己的手炉貂裘给她暖身,道:“当然,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管告诉我。”
她缓了口气,苍白的嘴唇张张合合,略带了几分紧张:“我自知自己来日无多,却也没什么遗憾没什么不敢,只是心里头还有些痴念。”我听她说到此处,已经知晓大半,果然听她继续说道,“我好久没听到过他的声音了,只依稀记得他的声音很是清朗。皇后,我还想再见他一面,听听他的声音。或者哪怕遥遥的听他问安,也觉得心安了。”
我泪如雨下,哽咽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不知是不是冷,她往貂裘中缩了缩,怯怯道:“他已经成家,有了那么好的王妃,而我不过是个失明的妃子,他没有必要来看我。他若是不愿你也不必勉强,只要你肯替我带个话,让我余下的日子有个念想,我就已经知足了。”
我轻轻道:“你放心,这话我一定会带到。哥哥的为人我最清楚,他会愿意来的。”
陈玉华听到我这样说,满足一笑,却忽然又蹙起眉头:“可是王妃呢,她会不会介意。你帮我带话给他,心里会不会觉得对不起王妃?”
我含泪摇头,道:“你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我答应你,就这两日,我一定安排你和哥哥见一面。”
她安心躺下,不过须臾就睡着了。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她烧的厉害。
传令御医好生照顾她,务必要让她撑半个月,御医们都战战兢兢答应。
我写了封亲笔信,让金仁出宫去暄化王府带给哥哥。他跟我回宫后很快与各处混熟,关系处的极好。他人本也伶俐又有我做靠山,宫中哪怕是萧琰身边的徐晋都会给他几分薄面,所以出入皇宫极为顺利。
过了几日,哥哥回信答应了此事。我连忙拿着那信去探望陈玉华,对她道:“哥哥答应了,过两日我便安排他入宫。”
陈玉华嘴角一抖,忽然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低声哽咽道:“他竟然真的肯来,真的肯来。”
我坐在她床榻旁边,轻声道:“肯来,他肯来。”
陈玉华闷了一会儿,忽然说:“算了,别叫他进宫来了。我原本所求的就是这份心,他的心意到了,我已觉得此生无憾。”
我忍着心中的酸涩,道:“那怎么行,哥哥已经答应了,他应承的事一定会做到。你心愿已了,可是他若不再见你一面,恐怕日后会后悔。”
陈玉华怔怔的,我将被子掀开,对她说道:“你还是想见他的,对不对?”
她失去双眼无法哭泣,只能轻声哽咽:“我现在这么丑,他当真还愿意来看我么?”
我替她拢了拢头发,随手挽了一个堕马髻,道:“不丑不丑,你的容貌,从来都是宫里最精致妩媚的。”
她抚摸着自己的发髻,又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颤抖地问我:“是么,可是好久没有照过镜子了,我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样子。皇后,你可还记得我从前的样子么?”
我微有出神,想到初见陈玉华的景象,不觉抿嘴一笑:“怎么不记得,你入宫那天穿了一身粉红色的衣裙,衬得容颜娇丽。那时候我就想,日后宫中恐怕没人比你更明媚了。”
提起了当年,她轻托香腮喃喃道:“当年……可是我入宫多少年了?我看不见四季变化,看不见花开花落,白天和黑夜在我眼里也是一样的。皇后,你知道我现在多大了么?”
我含笑道:“你今年才二十七,还年轻呢。”
她神色怅然,幽幽道:“二十七岁,不知不觉我都这么老了。父亲想把我许配给他时,我还没有及笄……”
两日后,我悄悄安排哥哥进宫,见他眉宇间略带风霜,不觉隐隐心疼。他哑着嗓子问我:“贵妃娘娘还好么?”
我强笑道:“今天的精神还不错,我已经支开了旁人,你自己去见她便是。”我又嘱咐了一句,“你想和她说多久就说多久,宫里一切有我。”
哥哥深深看了我一眼,用力点头。
日头逐渐西移,我安安静静坐在殿中处理着年节下的杂事。金仁守在我身边低声道:“娘娘,七皇子又病了,李婕妤今夜请皇上去探望。”
我一边翻着书页核对着支出银两,一边说道:“不用着急,太后孝期未满,皇上做不了什么。”
金仁稍有不安,我见状合上簿籍问:“怎么了?”
金仁回禀道:“娘娘不知道,宫里头有传言,说皇上早就破了孝。毕竟皇上正值壮年,李婕妤也年轻漂亮,他们两个夜夜在一处,哪能拘着规矩安安分分的。”
我冷笑道:“既然是这样——改日找个御医去绿绮堂诊脉,就说李婕妤怀了身孕。”
金仁一喜,笑道:“这消息若传出来,恐怕皇上再也不敢去了。”
我暂且无心理会李婕妤,又问金仁道:“贵妃病重的消息平阿侯是否已经知道了?”
金仁听见我问这个,不觉愁眉苦脸:“自然知道了,老侯爷就贵妃一个女儿,疼的什么似的。听闻今天早上还上奏折问贵妃娘娘安,皇上批复会尽力医治。老侯爷拼杀得来那么多封邑土地,却没有儿子继承,也是可怜。”
我横扫他一眼,道:“侯爷毕竟是侯爷,轮不到你来可怜,你这话传出去可当心小命。”
金仁叹了口气:“奴才晓得分寸,只是觉得王侯将相做到这个地步,却也还有不如意的事,想想就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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