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画过无数幅这张脸的素描,也想象过无数次要如何把她画成一幅油画。
那一定会是幅干净,纯洁,美丽,生机勃勃的画,即便挂在教堂里也不违和。
但看着梅菲的睡颜,分明是同一张脸,他却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自己在心中构想了千百遍的画像该是什么样子。
“陆景和,你该不会是我的真爱吧。”
原以为已经睡着的女人突然出声,陆景和慌忙转开视线,心虚似的。
幸好梅菲没有睁眼。
“……不想睡就滚。”
他虚张声势地恐吓。
梅菲瘪瘪嘴,果真再不出声。
不知道又过去多久,天边已经隐约泛起鱼肚白,陆景和轻手轻脚打开柜子,从最上层翻出一条薄薄的毛毯,搭在彻底睡熟的女人身上。
陆景瀚死后,他便患上了精神障碍性失眠,索性整夜整夜地待在公司加班,两年下来,倒也习惯了不睡觉。
非必要情况,他很少再回空荡荡的陆公馆。
所以他毫无倦意地坐在高茶桌边,给自己接了杯热水,又撑着下巴静静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陆景和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哲学,思考科学,思考时间与记忆,生命与死亡,还有灵魂与爱。
他懊恼地发现梅菲的每一句疯话都已经牢牢烙进了他的头脑。而自己正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她拽着走。
他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脸,莫名想起了保罗?克利的《死与火》,萨尔瓦多?达利的《记忆的永恒》,以及亨利?马蒂斯的《奢侈?静寂?逸乐》。
还有穿插在几何抽象画中理性又冷酷的黑色线条,达达主义对旧世界之荒谬的放声嘲笑,以及野兽派最钟爱的,狂热奔涌的红。
他意识到自己恐怕也距疯不远,竟然感觉脖子上挂着绷带、手上裹着石膏、睡得不省人事、还套着一身幼稚儿童睡衣的女人像艺术品。
即便与那些巨作相比也豪不逊色。
陆景和从窗边把画架,画布,画笔和颜料全都搬了过来。
没有半分踟蹰,甚至不需要多想,那些被他封藏于心的,所有难以宣之于口的惊颤,所有无法感同身受的孤寂,所有不能入睡的夜晚,所有缄口不言与茕茕孓立,都被一股脑倾倒入了画里,在夜最终的静默中。
酣畅淋漓。
百种色彩驯服地顺着他的手指流淌变化,在画布上勾勒出某人隐秘又深邃的灵魂,还有滴答着鲜血的心脏。
恍惚回到许多年前。
11十一
▍她要如何选择?
“ay,知道妈妈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因为妈妈第一次遇见爸爸,就在五月的阿诺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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