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溅着雨水,来到外间时早有侍女接过了油伞,又接过杏月为我披在外面的披风才为我挑起帘笼,因立今日有些湿冷,屋中还点起了熏笼。才一挑帘便有暖融融的热气直扑人的脸。我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微微发热。我进去的时候,两位假嫂嫂早就在里面陪着说笑了。我暗想着了不知道昨天是谁想出的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便找到合龄也合情况的女子。后来才想自己真是健忘,那本就有可能是老夫人的故弄玄虚。
老夫人一见我进来,就向我招手要我坐到她身边去。
我犹豫了一小下,便很是乖巧地坐了过去。
她便问我昨个有没有害怕、辛不辛苦俨然是一家人的样子。我也就照实说了,一开始是有一点害怕,后也就那样了。可是一看到那有用的办法倒是一点也不怕了。
老夫人拉着我的手,还夸我有勇气,真是像她的儿媳妇。
我那张脸皮虽然说来也是有一些厚度的但这会儿它好像也还是挂不住,有些发烧。倒霉公子的两个嫂嫂便都是掩袖而笑。大家的命妇就是不一样,她们这般的笑出来,还真是好看。大家在老夫人这里说话,虽都是语出自由但也都想着她毕竟年事已高,便都是轻着声音的,连下人走起路来也都格外的留心。是以这一处一直是这样安静的。不过,老夫人再转过脸来时,便问我。“早就听得琢儿说,你琴弹得好,娘亲还没有这个福气听到。”老夫人说完,便眯着眼睛将我打量。将我脸上的那份好奇全收了去。我已经不能再不说话,当然是可以的。但是我不知道要如何告诉她们,我似乎只是由手指头来记得这个韵律的。
杏月那边一听说要弹琴,自然是知道不能拒绝的,早就遣人去取了。不一会便送了过来。
幸好她们也并挑剔都说要皆从我的喜好便罢。
我一下手便弹了一曲。等停下时四周皆惊的感觉。只是我也不确定她们到底是觉得好还是不好。毕竟,这种东西的结论是无有定论的。结果,大嫂叫了一声娘后,老夫人便赏了我一柄如意。还夸我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谁不爱听夸奖呢,我也是听得心里喜滋滋的。
后来,老夫人乏累了便遣了我们三人各自回去。
我像一只出了笼的小鸟。虽然外面还有一只更大的笼子。但好歹出了一只举步维艰的小笼子。回去要做些什么呢。也许真的要听杏月的学上一两样的手艺。等到出了这大家门的时候也有能求生的本领。这一次是我主动要去伙房的。本来都打算得很好。但就是这么的不巧又遇到了那倒霉公子的小厮说是要回房里去等他。公子好像是要带我一起外出。
前半句很是让人头疼,后半句听得我心花怒放。
我觉得这个传话的小厮说话的声音真的是好听极了。我是极爱听的。于是我马上掉转方向不去什么伙房了,直接回到我那个更小的牢笼里等倒霉公子的消息。本来这样的事情杏月一定会劝我三思的。但是这一次是得到公子的邀请她比我还要重视,还帮我准备了寻常一点的衣服,又换了一个外面的发型。我们都以为这倒霉公子会很快来找我,所以一切都快速地准备好,然后就坐在那儿规规矩矩地等啊等。一边等,我还一边掐算着,我都有多长时间没有出去过了。从前是宇文承祉将我带到乡野之地,我最近一段时间多见的都是绿色植物,真的想到大街上面看一看。哪怕是去看人呢。
倒霉公子一时没来,我却没有觉得他是在骗我。他一定是在说真的,但是他这是故意在为难我就是要等他。
后来就是到了下午,我跑到他书房去看他。
他看到我来了,神情还挺意外,后来又特特地瞧了一回我那在他们这些大族看来挺古怪的打扮方将着自己的额头拍了一拍,“哦,是要出去的那件事吧,你瞧我给忙忘了。”
我大惊失色。但还是记挂着也只有他能给我这个机会,所以,他这样耍了我,我也还要同着他笑眯眯的。哪怕他只是想出这样一个办法来将我消遣。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呢。
我觉得我是一个贪图安逸的人,好像只有到了自己觉得安心的地方也才能够安逸,所以我纵生都是在寻找着那样一个地方。
他又不带我出去了,我也不能老是赖在这里,便打算退出去,谁知道他刚刚耍了我这会儿又想着要抓夫,又要过去为他研墨。每次都这样,他一定是想拿这招来对付我。我来到他的桌角,发现他停住手,将我望着,还以为他这是犯了色心,但纯粹乃是我想多了,原来是我挡了他的光了。他向我示意了一下要我让开一点,我只得挺别扭着扭开一点身子。然后发现他又坐在那一本正经地向我示意着什么。我左右将他察看了一番,他又少什么。那就是……我只得将目光又收回到他的桌案来,原来是要我铺纸。
我真是郁闷了。我要是不来,他是不是就不活了。怎么什么事都要留给我呢。不过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只得转到他身边去帮他铺平他案上的东西。谁知道他这书案就像是菜市口一般的只道一个乱字,可谓得上是一字千秋的形容。
所以我这一收拾下来也必定是要等耗千秋的时间。
而且最难受的是,他还一直在我的旁边,这样我也施展不开手脚啊。我想让他让开一点。想了想觉得这样子说话,可算作是语气不佳。但也是无奈,这总归是在为他劳作。倒是我不爱同他说话,只是因为那样的称呼,叫出来让人四肢都想抽搐。可是眼下,我只得轻着声音,唤道,“夫君且需起一起身。”他闻言只将身子稍稍动了一动。我不看他的表情,只是低头将份属同样材质的东西归整到一处,然后再将所有的白宣好好的摞起。最后腾出一个空处再着落上一几张白宣,再想将那边的笔洗等物整理一下时,又感觉他这个存在,让我的行动颇为的掣肘。
可是他却是个没有眼力见的人,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坐在那里颇为的碍事好像在等我出言提醒他一样。我不想出言,那他就不会动。
我真的就要抓狂吐血。不过那些都无济于事,所以我只能再次软着嗓子,“夫君还需让到这一边来。”
他倒是听话又动了动,但还是动得不彻底,这也就直接导致我的每一个动作都要经过他。真是别扭之极。但是我也只得是打落牙齿合血吞了。所谓的寄人篱下不过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我还要再收拾那边的时候,他忽然执住了我的手。我们的目光倏然对正,是我先行逃开,但是他那个目光却是清清印印在我脑海之中,他正深深地看着我。现下我避开了他的目光,手上却不断传来被他握住手的温度。那种温度不断地发散过来,一直透进到我的心里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清清楚楚的,他一定是在盯着我看。
我向回抽了一下手,但是没有抽动。这样我就不得不看他了,他果然是在等我看他。再次对正目光,我便提着一颗胆子,咬着牙将他好好地凝视了一番。再然后便是镇定自如地朝他笑笑,他亦自如地朝着我笑了笑。可是我的手还没有抽出来。
他低下头,认真地看着我的手。然后用手指开始摩挲我的手指。我吓得要吐血也低头看了一眼,原来知道什么时候,手指上沾了好大一块的墨渍。他现在这样一下接一下地帮我擦拭干净。声音里似乎有了一些倦意,“该到用晚饭的时间了吧,我到你那里去吃吧。”
我低着头不说话,就是想等着他将那爪子拿开。
谁知他竟是一直都将爪子落在那里了。
他这人可真是矫情,本来就是他让我研墨才脏到的手,也是他一直握着我的手,现下吩咐人打来水时,便开始洗个没完没了。还怨我说是我给他弄上的。这人到底还讲不讲理了。
太可气了,真是太可气了。
叫人将水抬了下去。他便又领着我一路向我那住处去。
可能是早已经吩咐人备下了,这个他倒没有临时吩咐,是以,我们也没有等得太久。
彼此分宾主落坐,然后,杏月便将我们面前的酒杯都斟得满满。
我心中一阵的腹诽。这个倒霉蛋儿还要喝酒。喝了酒的后果不会是酒后乱性吧。是以我很是忿忿不平地望了一眼那杯酒。
他慢慢拿起酒杯,淡淡啜了一口,那些侍女便将我们面前摆得满满当当,我仔细看了一下,虽然看着与昨天的菜色和菜系都有一些变动,但是实质上却保留着昨天我觉得好吃的几样菜。这个么,难道是这个倒霉公子暗自记下的。
本来是应该感激他的,可是我并觉得这会是什么好意。想来我也是近墨者黑了,成了坏人,对人家的好处都要感觉不到了。要么就是防人之心也太重了,到了现在他将我害得还不算是太坏。可是他却害过好多人,到了现在都不肯给一个解释,也是他才懒得同我解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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