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算来,离开长安已经好久了,第一次见皇上时的印象已经随着时光的延进而磨灭殆尽。如此这一个理论上算来是重温的觐见,其实与第一次见皇上没有什么区别。但也并没有因之,很爽快地产生什么多余的心情,只是觉得,见皇上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折腾。
可是,等我一看到,大家发愁的表情,和那全套制备的珠饰连环一直要垂到脚底下,脑海中马上出现的画面,就是我一脚踩到这一套的九连环款制的玉佩上,然后,好好地与失去平衡抗衡一番,再然后就是乖乖无可避免地摔个狗啃泥。这么一感觉,就有点觉出什么是传说中的飞沙走石、暗无天日了。
事实是不令是那沙还有那石,一股脑向我投来时,差点将我掩埋。
我果真后知后觉地认清,正值这个多事之秋,见皇上,任一一个失落都可能是顶风作案。
大家发愁的原因很是简单。一切皆因我身份特殊,还没有个名份,都不知道,此一去见皇上,要我如何穿戴,才符合礼法,而还不至于被太子一党揪出什么问题。传说,前朝有一位画师,颇为我那皇上老爹所喜爱,为了能在天子面前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就很是异想天开地将在孤舟上的蓑笠翁,露出一角衣袖,画成了只有三品以上才能穿戴的红色。结果被与他素有嫌隙的另一画师指责,说他这是目无公卿之威,冒犯天家,因此被赶出了画阁,不得不远赴江湖之远,以画扇面为生,一生郁郁不得志。
只是画中的一角衣服。就惹出这么多的罗烂来。酿成一代天才埋没乡野的让人扼腕叹息的事来。大家都觉得两件事情都是在穿戴的选择上有异曲同工的作用,少不得要三思得周全。
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我甚为伤感。觉得嫁给李世民从情感和技艺上同样都是一件难事。
其实,个人爱个什么颜色,这有什么好多说的,说多了都无聊,但是在这大唐,诸如此类的规矩又多又严,而且规矩什么的基本上还是传承大隋旧制。估计是李唐新立,不太有功夫换了这些法制。而且主要矛盾清楚易见,全是巩固政权,并没有谁有时间逍遥到这个法制健不健全上来看看。是以如若冒犯了点滴尚记录在案的旧制。等闲就会吃了官司。我听说有不少人,吃了牢饭就是因为这些小小不言的事情。
我作为一个读过礼仪,还时常忘了礼仪的人,一经大家提醒,就回忆起。上面一条一条罗列满满的规矩来。那上面,是只有什么公主、王妃,命妇才能见皇上的。所以,也就并没有记着,像我这样布衣之人去见皇上到底要穿个什么,才表现出我即敬慕天家。又不爱慕虚荣的完美品德来。整个秦王府都在动脑筋。还是长孙王妃说,让我穿成与公主差不多,但是少戴着缀饰就好。
可是。她说的那个少戴,诚然是少戴了好些个重量级的家伙后,仍是比一般的头饰,还要重上许多多。一个大花冠,全要架到我脑袋上来。我又不用做王妃。本可以躲清闲,谁知道皇上闲来无事。偏偏要见我。只是我现在这副样子,见了皇上只觉得是对他的冒犯。只是皇上可不允许我私自产生自知之明,不前去冒犯他这种事情发生。
魏征对这件事很是上心,他认为,皇上此番无缘无故钦点了我的名字,是因为那次的毒酒事件。秦王面前,他并没有提那些关于我的,不官方的小道传奇。仍只是论着正事。
皇上一定是知道我中毒的始末的。别看他老人家,每天足不出户,却是真正的“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闻”。
我注耳去去听。
他的道理亦是简单,虽然,秦王也并没有去皇上那儿,按照原定的计划前去告状。但是太子请的众人之中,一定也有皇上的眼线,原本是意料之中的事。这也正是,李世民为什么一直没有真正提及此事的原因。一切就自有人代劳。况且他那几天,为了拉我回鬼门关,一连三天昼夜不眠。也着实腾不出手脚再去闹腾其它。
而至于皇上,没事窥探一切,就纯属是没有办法,当皇上就是这样,永远是个孤家寡人,自己手里握着的是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儿子又不是傻子当然会有觊觎。虽说办法总比困难多,但是,又不能将儿子,一杀了之,图了平白清静。
他老人家就只好,想出办法来,把这种不得不存在的觊觎,控制在最正常的范围内。既让他们觊觎这个位置,并因之上进,又不能让他们太过分,总之皇上就要有为皇者的秘籍。
同情过皇上并表明他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后。
魏征接下来的观点认为,皇上可能是想息事宁人,如果皇上真的想找出凶手,那么局面,就不会今天这个样子。也充分说明,当今圣上的冷静和他要维护太子地位的坚强决心。
我有些泄气。
魏征说得真是令人失望,只是,李世民一点也没让我看出来他有失望。我想,他真的是很坚强,在这样的一出乱局里,还能镇定如斯。
有鉴于,今天大家都在,我不敢随便问出自己傻乎乎的问题,但我像一只小兽一样祈望着魏征,希望他能想出金石为开的办法,万要移动当今皇上的心意。
但眼下的魏征也没有那个办法,他只是让秦王装乖,既然皇上不想动太子,就让秦王也不要动太子。也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对昨日太子下毒的事情,提也不要提。
魏征的这个办法理智是理智,就是太理智了,如果不是他一向对秦王忠诚,我都几乎要怀疑,他其实就是那个李建成的帮凶。
不过,他现在要李世民姑息养奸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皇上是接爱了我们杨家的教训,但又太过引以为戒了。所以,他纵然心里也知道,李世民才应该是这天下的不二主宰,却一直不敢立贤,只是怕李家中了历史的魔咒。
可是,皇上若是要问起,我如何中的毒呢?这个也是个问题。我们不告状也就罢了,还要想一个周全的办法来为她隐瞒。魏征的建议,是如实告诉皇上,当然也要有所隐瞒,不能说遇见了李安童。否则李安童也会吃不了兜着走。我本着,自己已经是这样了,就不想再害那个李安童一次的空前好心,觉得好吧,随便编一个其它人来取而代之呗。否则依照天家的规矩,李安童又必得被抓回来,也必得被指给一个她不爱的人,辛辛苦苦恨我一生,成为我过门后的第一个敌人。搞不好还会对我的美满生活横加破坏。是以,我同意冤家易解不易结。
后来再想想,却觉得有些好笑,以上一切的想法,都要建立在我可以嫁给李世民的基础上。而这件事却从来未有可能实现,不是将以我最终离去而结束,就是以我死去为结束。岂止一个幻想,简直是一个特大号的幻想,中想不中用。而越想就越让人惆怅,我已经不惆怅,好久了,并不敢再轻易让自己熟悉这个感觉。
沉默、低落得太久,怕被人瞧破,又赶紧做出,那等欢欢喜喜的情绪来。扮出极度高涨的热情。其实,已将心底的什么害怕,转成了不在乎。这个书的结局,都是有定好的,始终是个悲剧,即使,作者能获得什么金手指,也不可能真正的走向什么幸福美满。而现在的美满,都是用来反衬它日的落寞幽绝的,所以说,写这些文字的人真不是一个什么好人,她真的是后妈呀。我对她很失望,结果,失望的“望”字不会写,写成了很“失效”。估计这个日记,若是能传到下一代的考古人员手里,要费些思量,最后,即使真实得知,是我写了白字,也要弄成通假字,才不枉费他们没白日,没黑夜的苦心研究。
翌日,终于定妥了一切后的我,坐上了将要入宫轿子,与李世民遥遥对望一下,发现的是他的轿子真是好看。对他那好看的轿了有几分嫉妒。他似乎大抵明白我情绪,似不可抑地笑了笑。
魏征嘱我的最后一句话,是要我少说话,多点头。我引为正理。心里颤微微提着的一个道理即是,只要装作懵懂无知很小白就好。
只是,这一次魏征的算计并不能如实出现。因为,皇上可能是早想好了我们要怎么对付他,所以,他坐在高高的龙殿上,一开始就对着并不敢抬头的我发难。
他让我瞧着他。
金口玉言,我当然只能瞧着他,距离上一次相见的时间,也并不算远,皇上无有过多变化,精神甚至还更好了一点儿,而他竟然记得我,很是仔细地看了看我。之后,说我瘦了。离得这么远,难道是,天子一双龙目天赐。
我想,这下算是完事了吧。皇上做为本朝龙命天佑的人,估计不会觉得,与我等弱质丫头片子谈话,就能参得透民间疾苦了吧。我正打算一门心思美下去。
没有想到,一切都和预先设想不一样,还是如此的不一样。皇上,第一个就会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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