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凶手。
在程让离开这座城市之前,几乎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会或当面,或者小心翼翼地在背后这么形容他:
“杀人凶手!”
“你看,就是那个人,在他妈妈生日当天杀了他妈妈。”
“真是畜生啊,居然还让他爸爸为他顶罪,居然真的判了无罪。”
“是啊,和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生活在一个城市,晚上做梦都要吓醒。”
诸如此类的话程让听到过很多很多,比这更难听的也还有很多很多。若是从前的程让,他能据理力争到让那些人闭嘴,就算讲不过,也能打到他们闭嘴。
可那件事彻底改变了他,所以程让连解释都不会了,因为他很清楚所有人都这么觉得,他不可能去跟每一个人解释,也没有人会相信,他们看着自己的目光是鄙夷的,厌恶的和害怕的。
其实不怪这些人,因为就连最亲近的人都尚且如此,又怎么去让别人相信?
有时候甚至连他自己也有所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杀了贺青。
在自己不知道,没有记忆的时间里。
如若不然,他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程让曾经也是被千宠万爱长大的小孩儿。
母亲贺青是附属医院院长贺明良的女儿,父亲程林遇是北城人尽皆知的‘程一刀’外科主任,外婆是北城大学的教授,舅舅们也各有所成,程让是贺家小辈中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被宠爱长大的。
他的恣意和张扬也多半是来自家庭给予他的底气。
但这一切都戛然而止在了程让升入中学的那一年。
外婆被查出癌症,当全家人都还在愁眉不展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贺青究竟是什么原因,像是突然之间绷断了最后一根弦,精神失常起来,可以坐在那里看一整天的窗外一句话也不说,会没由来的哭,又会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即便程让不觉得她做错了任何一件事。
程林遇说她是病了,精神类疾病,无法痊愈。
那段时间整个贺家都是阴云密布的,但好在贺青的失常并没有影响程林遇爱她,程让见过程林遇给她洗头洗脚,看到过程林遇给贺青喂饭,像对待一个小朋友般的跪坐在她面前哄着她穿袜子。
好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除了贺青不能见程让。
是的,她即便失常,大多数时候也是沉默发呆,不会有什么攻击性的行为,只有程让。
她在见到程让的时候会疯狂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像是程让会伤害她一样的拼命驱赶,动静大的整栋楼都能惊动。
程让也曾试图让贺青清醒,告诉她自己是程让,是她的儿子,可她听不进去,每一次都是以大吵大闹终结,迫于无奈程让只能开始住校,程林遇要把更多的时间放在贺青身上,对程让的关爱也自然少了,而贺家在这个时候也没能帮上忙的。
恰逢青春期,程让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变成了所有人眼中的‘问题少年’。
打架斗殴,旷课逃学,他都做过,老师不止一次地叫来程林遇谈话,或许是因为觉得对程让有所亏欠,所以也从不责备,不管发生多严重的事情也只有一句‘我相信你’,甚至连打架的原因都不会询问,除了程林遇偶尔来看他之外,程让像是被所有人忘在了学校一样,他能回的家只有陆斯闻家,能陪着说说话的,也只有陆斯闻。
可那时候的陆斯闻填补不了程让在家庭上的缺失,所以程让还是那个程让。
贺青也还是那个贺青,依然不能见程让。
直到高二那一年程让将任课老师打成重伤,那时候外婆已经过世,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走出的贺明良意识到不应该再放任这个孩子不管,才将他接到身边一起生活。
或许是因为之前缺失管教,贺明良想立竿见影,最开始总是严厉的,强硬的,以至于程让的逆反心理越来越严重,逃课打架甚至比之前更甚,只有程林遇和贺莎的话他会听,只有陆斯闻能陪他说说心里话。
程林遇偶尔叫他回家的时候程让也听话地回去,但无一例外地会迎来贺青的驱赶,情绪被逼至角落的时候,程让也失去理智过,明明知道贺青神志不清却还是和她大吵大闹过,他和贺青的关系势如水火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每当这个时候程林遇就会安抚他,程让也不止一次地问过程林遇:“为什么不离婚?爸,我想和你在一起生活。”
那个时候除了陆斯闻,程让觉得只有程林遇理解他。
程林遇闻言只是笑笑:“我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因为你妈妈和贺家的帮忙,我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呢?”
程让有些理解又不全然理解,可他尊重程林遇的选择,也有些想成为像他这样的人。
程林遇是北城有名的大好人,几乎所有人提及他的名字都要竖起大拇指,十佳青年,最美医生,能记住每一个患者的名字,为有困难的患者垫付费用,不怕麻烦地把自己的私人电话告诉患者,让他们随时可以联系到自己,甚至有时候半夜都会起来去患者家里出诊,他也几乎是整个小区的家庭医生,谁有个头疼脑热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也总是义不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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