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一句天雷滚滚的台词:这丫头还真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kuaidu
任勤勤抹了一把下巴上将落的汗,将手一甩。
“这都什么年代了?建国时出生的人现在都该过七十大寿了,你还站在这里和我谈什么出身、阶层。你投胎技术好,生在沈家,外面多的是人没这么好命。可我们勤劳苦干,遵纪守法,想要什么就用这双手来换。我们怎么就比你们下贱了?”
“没有说你下贱。”沈铎纠正,“是你自己这么觉得的。”
任勤勤一怔:“我没有……”
“如果不自卑,你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沈铎的眼皮轻轻一掀望过来,一针见血道,“你这么努力读书,难道不就是为了摆脱出身的拖累,出人头地吗?既然想往上爬,那不是默认了世俗对你的划分,默认了自己现在阶层低吗?”
任勤勤语塞。
沈铎把那两道凌厉的视线收了回来,淡然道:“所以,你气的、哭的,不是因为别人瞧不起你。而是你觉得,自己无力改变这一现状,你的野心无法施展,你看不到希望。”
任勤勤不禁后退了半步,险些栽进湖里。
这二郎神没白多长一只眼,他看人好精准!
是,任勤勤的难过,更多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她曾那么天真地以为,只要证明了自己的优秀,哪怕出身不那么好,哪怕现在还没有闪闪发光,可也依旧有资格去赢得徐明廷的青睐。
可理想很美好,现实反手就给她一耳光。
经过今日的事,任勤勤才发觉,事情远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有些差距,还真不是你有几分才气,你勤奋聪慧就可以弥补的。
徐明廷对任勤勤是欣赏和肯定的,可他的欣赏带着居高临下的同情,他的友善有着屈尊降贵的怜悯。
徐明廷内心里并没有把任勤勤当作一个能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看待。
“凭什么……瞧不起人?”任勤勤幽幽道。
沈铎已转身走出了两步,又被女孩的话挽留住。
暮色更加浓重,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树下一片昏暗,只有码头栏杆上系的一盏马蹄灯亮着。
暖黄的灯光映在少女漆黑湿润的双眸里,如两团跳跃的火光。
“是,我有野心。”任勤勤大大方方道,“我读了点书,稍微见了点世面后,就想着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我想过上风光的、从来不为钱操心的日子。我还想做人上人,想被人尊敬,被捧着,想让子孙后代都过好日子。”
沈铎眉尾又是一挑。
对他袒露野心的人他不是没遇到过,可眼前这位只有十来岁,还是个女孩儿,却是直言不讳地说自己想做人上人,想过风光的好日子。这情景放在别处都属罕见。
“为什么不呢?”任勤勤自言自语,笑了,“换你像我那样,在最老旧的拆迁小区住着试试?妈没影,爸一不顺心就抓着我打。邻居不是黄赌毒,就是做皮肉生意的。我要不想像小伙伴们一样,早早辍学打工,十六岁就被搞大肚子,我就只有一条路,就是读书!书山无路我杀出一条路,学海无涯我狗刨着都要到对岸去!”
任勤勤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抹了一把泪,秀丽的脸庞上湿漉漉一片水光。
“令尊对我好,我一辈子记着他的恩情。你对我妈宽厚,于是我也乐意为你泼别人一身石榴汁。我市侩,我会钻营,可我有道德底线,我做事也讲良心的。凭什么……我……我……”
委屈堵住了喉咙,没法再说下去了。
沈铎不是话多的人,况且和任勤勤的交情也没那么深。可今日不知中了什么邪,又或许是承了她那一杯石榴汁的人情,才指点了她一通。
没想这一指点,就像触发了一个副本,不刷完没法交代了。
茫茫的天地间,闷雷声越来越近,一场大雨将至。林中万籁俱静,连萤火虫都不出来招摇了。
沈铎一身黑衣早就隐没在了夜色里,只有一张英俊的面孔被灯光照得轮廓分明。
任勤勤的白衣在夜色中却十分醒目,头上还带着一个白色发卡——她自己的亲爸也才去世不到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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