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本以为被自己弄丢了的孩子,如今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自个儿面前。他依旧是午夜梦回多次的那张孩童面庞,只不过他对她却不再有亲近。且他还认了他人为父。
即便不知这个孩子究竟对她意味着什么,于浮婼而言,竟有种舐犊之情被生生剥离之感。
“浮娘子,您发什么怔呢,君上还等着您议事呢。”
张烟杆亲自过来传召浮婼时,她已经换上了一袭绯色,面若桃花。她轻点那弄花了口脂的朱唇,随即慢条斯理地打理自己那头半干的秀发。青丝如丝缎,玉质的梳子一梳到底。
冷不丁听到“议事”二字,浮婼拿着梳子的手一抖。
“张公公您确信没传错?君上不回宫去找百官议事,却出宫在这庄子上找我一女子议事?”
“浮娘子瞧您这话说的,君上对您倚重不假。您自个儿不是还放话出去君上看重您吗?既然看重,召您过去议事有何不妥?”
“看重”二字,被他咬得极重,仿佛生怕她不明白其中深意。
浮婼哪儿能揣度不出?
连周钦衍跟前的这位大红人都知晓了她找浮书焌传出去的那些个似是而非的谣言,正借此敲打她呢。
“那就有劳张公公引路了。”浮婼从妆镜前站起身来,利落地拿簪子松松垮垮地挽了个发髻。碎发拂过那凝脂般的肌肤,更衬得那肤色白皙,软弹嫩滑。
一路走过皆是绿树成荫,她莲步款款地紧随在张烟杆右后方,杏眸如星,腰肢轻盈,风姿绰约。
两人最终停步在一个雅阁。
一入内,便觉神清气爽。抬眼一扫,便见阁内四处都搁了冰鉴。且门扉皆开,穿堂风而过,那风竟是凉的,对苦夏之人而言无疑便如置身仙境。
垂帘四散,隔着一道屏风,隐约可见那年轻的君王正靠着榻,由美人捶背捏腿,好不自在。
“君上,浮娘子带来了。”张烟杆禀了一声。
“既是如此,吩咐传膳去。”
“喏。”
张烟杆便吩咐底下人去了。而浮婼,也不僭越,隔着一道屏风与君王行礼。
“面恭心不恭,你这小娘子惯会使心眼子。罢了,拣个位儿自己坐着去。”周钦衍语气不悦。经历了深潭被戏耍一事,想也知道他心情不佳。
浮婼低低应了一声。
“你既对本君儿子感兴趣,不如本君遣人将他请来,让你与他说会子话?”屏风后,君王状似无意地丢出这么一句。
浮婼不免想起先前在深潭时他抛过来的那话。
“怎么?浮娘子对本君的儿子感兴趣?”
当时她措手不及之下是怎样回应的呢?
“旁人都以为阿婼必陷入这深潭,连君上也不例外,唯有小太子准确寻到了阿婼。这般聪颖的小太子,阿婼自然是欢喜上几分。”有理有据,尚算合理。
他只是深深睨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刻意揪着她情急之下喊出的“你真是晏晏?”这一反诘句中蕴含的深意。若刻意推敲,总能寻到蛛丝马迹。不过是放她一马任她瞎编罢了。
如今,他抛来的话中,又有着试探的意味。
浮婼倒也神色如常,应答如流:“小太子应是还在嫉恨阿婼藏身石后令君上涉险寻人,阿婼不愿见小太子为难。”
“也罢。”
屏风后的身影起身,由着婢子伺候着换上外衫,这才阔步往外。
浮婼微一抬眸,便瞧见他一身绯衣宽袍,那交领处却是袒露大片男性的肌肤,随性张扬。与她眸光交汇,他却是倏地一顿,继而又若无其事般移开了眸光。
当察觉到自个儿身上的这一袭绯色时,浮婼恍然大悟。
这衣裙是旁人寻来给她换上的,她万万不会料到竟会与周钦衍同着绯红。且她还嫌束发累赘,松松垮垮插了根簪子了事。落在他眼中,不是故意使手段与他牵扯上干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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