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悄悄看了唐宝如一眼,看她双眼晶光发亮,尤是懵然不觉,似是忘了她一直冷待自己伺机和离,微笑道:“嗯。”
唐宝如皱眉道:“男女都排同一字吧?当年我听京城那什么良国公府的,他家的女孩子排的德容言工,像是怕人一时一刻忘了规矩一般,挺没意思的……”一时却又想起一事道:“对了,姓许也这么排么?”
许宁嘴角微弯:“都排,只要是我们的儿女,都这么排。”
唐宝如猛然回神,想起自己说了什么话来,面红过耳,放了那纸,终究自己失言在先,一时竟觉得许宁嘴角的微笑似乎是在嘲笑她口不应心一般,恼羞成怒,拿了那本《说文解字》,不再说话,直接出门去了。
许宁看她脸色沉下来,也不说话,只看着她走出书房,心里微微叹气,将桌面上的纸叠了叠,待要扔,却有些舍不得,他前途难定,命运叵测……也不知是否真的能作为一个兴盛大家族的老祖宗,青史留名,子嗣满堂。
晚饭的时候银娘回来,说起家里的消息,
另外卧房内唐宝如也辗转反侧,腹内孩子仿佛知道母亲的纠结,时不时动一动,提醒着他的存在,唐宝如却不由自主地想着,这孩子到底是男是女,将来真的排文字么?叫什么名字好?文慧?太普通了,京里好多女子都用慧字……要不放在后头?慧文?
她皱起眉头,想起今日和许宁仿佛全无嫌隙一般的讨论这些,感觉到鼻子有点酸,大概是被小时候的那一点温情影响,她当时居然真的在想着儿孙满堂的未来,子女皆有,齐声叫自己老祖宗。
☆、第37章相敬如宾
为着自己的失言,这之后几天,唐宝如忽然对许宁又冷下了脸,说话极少,十分冷漠,看起来倒像是和自己闹别扭一般。许宁心知那日过于急于求成了,也并没有急着再去亲近她,而是按时去书院温书听课会文,仍是和从前一样遇到什么特别的吃食便带回家,待唐宝如一如既往。原打着天长日久,拿着从前那点滴情分慢慢煨暖她,再用孩子和柔情拢住她的心,其实一个孩子,于他已心足,只是那日,不知为何忍不住便想要迎合着她的心意,说说他们可能拥有的美好未来。
他比唐宝如,更希望有一个温暖柔软的家,长辈慈爱,可以为儿辈全力铺路,尽心尽力,夫妻恩爱,举案齐眉,而孩子们则孝顺乖巧……若是有这么一个家,似乎复仇、朝堂大业也都变得不太重要。
然而如今只能慢慢筹谋,唐宝如吃软不吃硬,逼紧了她就会直接翻脸,她如今比从前有长进多了,若是前世,只怕她当时就能拿砚台泼自己一身墨……当年娘趁他不在买了几个美婢回来,他一下朝就在书房看到几个漂亮婢女,还没弄清楚状况,唐宝如就冲了进来,直接上手就拿笔筒笔架摔了过来,自己当时莫名其妙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几个婢女吓得全都跑了出去,最后搬了娘出来,两人对着互相詈骂,当时自己也才任职不久,堂堂一个朝廷官员的后宅犹如市井街道一般,当时自己气得发抖,出去就在翰林院值宿的院子住了好几天才回家,一回家立刻又是娘的哭诉,她则横眉冷对,连饭都吃不成,一家子吃饭不到一刻钟,她便要和娘对口起来,娘说一句她拆一句……总之家无宁日。
如今想起来,唐宝如之前虽然在自己面前时常抱怨和娘出去求子拜神,求医吃药辛苦郁闷,却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还是隐忍着和自己母亲相安无事的,那几个美婢彻底将婆媳之间的关系撕开,她那次以后再也不肯忍,而当时自己年少气盛,朝中事务繁多,回到后宅看到如此只顾着生气,却从未想过这其中的分别——想来,自己若是能一直站在她身边,多解释一些,更耐心一些,她本来也是可以做一个柔顺隐忍的妻子。
可惜如今已不可能了,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许宁这一世的耐心似乎更甚于上一世了。
秋闱渐渐近了,唐宝如肚子也渐渐大了,想是天气热身子重,身子不舒爽,脸上笑容少了些,食量也减少了些,许宁有些烦恼,请了大夫来看也说一切正常,看得出唐宝如已尽力吃东西,但情绪不好是人都体会出来了。
许宁想过后算着日子也近了,自己赁的院子原就算好的,离城里不远,待到快生产的时候请上产婆大夫坐镇,很是方便,索性捎了信回去给岳母,请她上来陪陪宝如。
刘氏接了信第二日便带了个奶娘赶了来,奶娘手里还抱了个娃娃,喂养得白白胖胖,唇红齿白,宝如一看就笑起来,伸手便想要抱,却被刘氏拦住了:“别看他年纪小,蹬起人有力着呢,仔细蹬到你肚子有个闪失可不好!”一边又念叨:“怎的都要生孩子了还是一副孩子气的样子,冒冒撞撞的一点也不稳重。”又去念叨许宁:“你也别一个劲由着她,孩子重要,整天嫌这个不好吃那个不好吃,那都是作的!为了孩子,只要不吐,怎么都要吃下去!”
虽然嘴上厉害嫌弃得很,却仍是洗手下厨,亲手整治出了一桌子宝如最喜欢的菜来。宝如果然胃口就开了,蜜汁炙肉晶莹剔透,狮子头弹牙鲜美,拆烩鲢鱼头奶白的鱼汤里鱼头那肥嫩的鱼肉已化在里头,宝如喜欢得汤泡饭吃了一大碗,刘氏虽然一边嗔怪着她,一边却也惆怅道:“你爹做菜才好吃,可惜如今得了这病,很少下厨了。”
宝如连忙宽慰她道:“不是说能断根么,如今阿爹心情好,身子看着也健旺,想是很快病便好了。”
刘氏果然心情舒爽,看女婿一旁低眉顺眼陪着小心,原本许家来闹了一场,生了一场气,好在县太爷出面调停颇为有面子,他们唐家又占尽街坊舆论上风,而女儿这时候有孕,女婿看着也是顺着自己这边的,待女儿更是无一不妥帖,只觉得日子过得甚是顺当,笑道:“那孩子你爹已选了你起的名字,就叫昭如,能吃能睡,十分好带,我们寻思着将来还是尽力找到他两个哥哥才是,不过看着可怜才收养着,族谱就先不上了,我和你爹心里都还是念着你们亲骨肉的,你只管放心参加科考,你爹娘那边你也解释清楚,莫要误会了我们家,又要上门闹事。”
听锣听音,许宁已是微笑道:“爹娘开心就好,若是长大些觉得孝顺聪明,便是过继也无妨,家业是爹娘挣下的,我与宝如那份,自有我努力给她挣一份前程,总不会委屈了她。”
刘氏听得心里熨帖:“你是读书人,莫要将眼光放在那些商贾小业上,还是一心一意准备秋闱,科考举业方是正途。”
许宁恭顺点头:“娘教训得是。”
刘氏笑着和许宁便说起别的闲话来:“前儿宝如的一个堂舅母过来看我,说她有个远房侄儿也在你们书院念书,今年才入学的,说是十分仰慕你的才华,却没有机会结识你,我想着这也不算是个什么事儿,你若是书院里头见着人,能照顾便照顾下好了。”
许宁道:“那人叫甚么名字?娘既然说了,我明儿去书院便问问好了。”
刘氏笑道:“听说是个叫林谦的。”
话才落音,宝如已恼道:“阿娘这些也不知有多远的沾亲带故的人,你理他作甚,许宁这样寒门出身的,有什么难结交的?无非是想通过许宁结交贵人罢了。”
刘氏第一次被宝如驳了脸面,脸上有些不高兴道:“都说他们读书人以后也讲个同乡、同窗的情分,多个朋友多条路,有甚么不好的?”
许宁连忙笑道:“娘说的是,只是我这些日子去书院少,都顾着家里呢,接下去又是秋闱,和其他同窗们都忙着行卷会文,倒是可以请他一同会文便是了。”一边给宝如使眼色,宝如想着娘难得好心情,却是自己听了林谦的名字又激动起来了,便抿了嘴不说话。
刘氏忙道:“自然是秋闱最紧要,也不是甚么紧要人,我也就是随口一提。”
吃过晚饭没多久,宝如便闹腾着吃出了一身汗,特别是头发油腻腻的不舒服,腻着让刘氏帮忙洗发。刘氏无奈,找了茶油饼子和鸡蛋来,拿了晚饭后灶上的热水来替她洗头,宝如一头乌发养得极好,又厚又长,一手几乎握不过来,光明可鉴,洗一次非常麻烦,她肚子大以后难弯腰,就不怎么愿意洗。还是刘氏细心,搬了张竹榻在院子里,让她侧卧在长榻上,脖子垫着竹夫人,头发从一侧垂下,她亲自坐了小杌子在一侧替她慢慢梳洗,宝如则闭着眼睛舒服得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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