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将话交给了徐阶。徐阶率先反应过来:“臣领旨。”
其他官员:“臣等领旨。”
陈洪等太监也跟着磕头:“奴才领旨。”
待石迁等人出去,陈洪立刻道:“搬椅子!”
很快,内阁诸位以及六部九卿的堂官们都有了椅子,而翰林院、国子监、通政使司和都察院的官员们也从坐垫上站起来,分列在两侧。其实在场的大臣们都不傻,嘉靖传来的旨意,每一个字都有深意,必须细细体会眼下的“论罪”二字。若是将重点落在了“罪”上,就必须要有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堂官们会审,但如今三法司并未到齐,在座的列位臣工都是理学文辞之臣,因而嘉靖的意思必然是重点落在“论”上。圣意已经很清楚了,海瑞即便没来,也要让在场官员驳斥他,让天下百姓都知道,满朝文武大臣认为海瑞是错的,认为他有罪!这样一来,即便海瑞说的再有道理,群臣不附和不支持,那么嘉靖这个面子就还能保住,这已经是退而求其次,次中之次了。堂堂皇上被臣子逼到这个份上,其实也是可怜的。“海瑞的那道奏疏,几日前就发给了诸位,诸位也都写好了奏本驳他,现在就按照自己的奏本论吧。”
徐阶发话了。但满堂仍是落针可闻,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很显然,像翰林院、国子监、通政使司这样清水的地方,大臣们还是有些风骨志向的,因而虽然不敢明着支持海瑞,但驳斥他,就等于在百官面前自绝名声,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又有几个人敢像赵贞吉那样呢?何况连皇帝和司礼监斗法都失败了,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凭空诬陷,传出去如何做人?而内阁众人更是不会在这时候逼着大家说话,关系自己的声誉,一旦出言不当,恶名立刻就会传扬天下,因而也都沉默着。但陈洪可不会忍着:“怎么?是想抗旨吗?”
还是没人说。“从左边第一个开始!”
左边第一排当然就是于可远了。见陈洪将目光盯向自己,他便拿起了奏本。“陈公公,当初皇上的旨意是叫我们写驳斥海瑞的奏本,如今海瑞没来,我们问的话谁来作答?若是没人回应,又该如何论之?”
“很好!于大人,你这个问题,想必也是诸位的疑惑吧!是不是说,海瑞不来了,你们就论不了他的罪了?既然这样,那咱家来问!你们挨个回答就是!于可远!”
于可远淡淡道:“属下在。”
“海瑞是否有罪!”
“有罪。”
“什么罪名?”
“海瑞确实有罪,其罪在其不该在奏疏中以不敬之言詈骂君父。”
陈洪一愣:“没了?”
于可远:“下官已经回答了。”
“我问你,海瑞詈骂君父的那些话对不对!”
“詈骂君父已然不对。”
“绕圈子呢?你是跟咱家在这绕圈子呢?明白回答,海瑞骂的那些话到底对还是不对!”
事实证明,有些时候打太极是很有用的。这方面,于可远很有经验,继续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更无不是的君父。”
满朝官员们,尤其是那些文坛清流,更是一个个露出了赞赏的神色,显然他们对于可远这番应答很满意。陈洪望向其他官员:“你们是不是也想回这两句话?”
于可远直视着陈洪,“陈公公觉得这两句话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这是诡辩!是别有用心!”
“恐怕公公误会了,这第一句乃是圣人之言,而第二句,是前些时日裕王爷铜币爱管说的,公公若觉得此言不妥,我收回就是。”
陈洪被问住了,他哪里敢驳斥裕王爷的话?更不敢和圣人之言对抗!想了想便对远处的朝天观观主道:“你怎么看?”
朝天观是皇帝亲信之人,当然会顺着皇帝说话。那观主想了想:“既然诸位大人都写了驳斥海瑞的奏本,依贫道之言,不如将奏本里的话誊抄出来,写成一本,再让内阁发至各省各部衙,三法司也好依照这个来定海瑞的罪名。”
陈洪眼睛眯起来。这番回答固然不错,但多少有将事情直接定性,且只定性在海瑞一人身上的嫌疑。陈洪一时有些困惑,这到底是牛鼻子老道一人的想法,还是有皇上的吩咐?徐阶适时开口了:“道长此言是正论。”
高拱也附和了一声:“依我看,就将各人的奏本都收上来。”
“慢!”
陈洪听出来了,内阁这是想大事化小,都在走过场装样子呢,真让内阁去誊抄这本,指不定写成什么样子,最终皇上不满,交不了差,背黑锅的还是自己!“有些人的奏本已经誊抄呈到了宫里,但有些人的还没看!王用汲!”
群臣立刻将目光射向了王用汲。坐在右侧第一排末尾的王用汲应声:“下官在。”
“你的奏本呢?”
“下官是今早赶回京里的,奏本也是在路上写的,临近傍晚才写完。”
“你是怎么论海瑞之罪的?”
王用汲将奏本拿在手里,先是望向陈洪,然后转对着徐阶道:“下官奏本写的事此次赴山西调查,因山西官员与矿业司太监贪墨,促使矿井坍塌,六百余百姓无辜惨死,而受难者家属无处喊冤,最终致使灾民暴动一案的始末,请内阁司礼监转呈皇上!”
说完便跪在地上。可以说这是封建王朝的通病。就连崇祯皇帝在走上歪脖子树之前,都一直以为大明朝运转良好,问题不大。庞大帝国的运转靠的是各级官僚,皇帝和地方隔着数级由官僚构成的信息壁垒,那时候没有电报电话网络,有能力的皇帝能控制群臣,但无法获得国家各个地方正在发生的准确信息,没能力的皇帝就直接变成了群臣的吉祥物,纵使他有法理赋予的绝对权威,但也只是个又聋又瞎的巨人。而嘉靖朝,有锦衣卫这个庞大机构,按理说这样打的事情,陈洪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但一来因为陈洪打压异己,如今以陆经为首的锦衣卫处处受限,二来又要调查海瑞上疏一案,大部分精力都在京城,因而山西这桩案子目前还未传到陈洪耳中,他自然而然就想到,这是王用汲在避重就轻。“狐狸尾巴漏出来了!”
陈洪大喝一声,转望向徐阶和高拱,冷笑道:“前些日子,群臣上贺表,海瑞上了一道詈骂君父的奏疏。今天旨意是让你们上驳斥海瑞的奏本,你却来上一道贪墨暴动案子的奏疏。你们两个很有默契嘛!说!海瑞在上疏之前,都和你商量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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