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诧异的不止于此,而是那股侵肌冻骨的寒意,自指尖传入,直达头皮,魂魄深处都为之震荡,如青天之下突遭雷劈,醍醐灌顶。
巨身鬼满脸错愕地愣在原处,鬼婴无奈地上翻眼皮,手臂伸直,扣住了石板另一侧边沿,猛地力,略显窘迫地爬上了岸。
“哪里?哪里要撕鬼?”,光溜溜不着丝缕,裹了满身水串子,掌心大的小脚湿漉漉踩在地上,一双浑浊的眼睛兴致盎然地扫过众鬼,咧着一张血色全无的小嘴,露出了光秃秃的牙肉。
如此情形,鬼们深觉诡异。
这娃娃不是初初落地时便已夭折,为何张口可言人语?
一介凡胎,怎能睁眼见鬼,并视之如常?
她究竟如何在湖底活下来的?
又为何不畏水?
诸多疑惑一股脑地冒上心头。
她是鱼精?
非也非也,父母皆是凡俗,怎能生出妖物来。
她是鱼精上身?
可鱼精就能见鬼?谁知道呢,他们又不是精怪。
鬼婴哪知晓他们这些天马行空的揣测,迈起小脚,步履蹒跚地朝外走去,其间不免越鬼丛穿鬼体,经由者皆一脸骇然,或多或少,或浅或重地露出痛色,继而心神轻盈,好似被打通了奇经八脉的武学奇才般,喜不自禁。
来到女鬼跟前,鬼婴偏头望着她,神色莫名。
“你······你没死?”,女鬼难以置信地叫出声来,腹中婴孩闻言,扒开肚皮,冒出小脑袋,眨巴眨巴眼睛,又搓揉了眼皮,方才说道,“你真的没死!”
鬼婴不去看他,只迷惑地盯着女鬼,随后,扬手直指,徐徐沉吟道,“我——记得你。”
翌日,狄应下朝后,并未回府,架马引仆来到了尚书省衙署。
往常狄应很是勤勉,一日不落长留署中理政直致日暮时分,因此常为同僚称道。
只是近来,琐事繁杂,一连半月不曾踏入衙署,旁人也说不得什么,便将紧要的公文送至将军府由他裁决,如此,也不曾误了政事。
“将军,”,门吏远远见他跨马而来,略略吃了一惊,随即快步上前,牵马执蹬,并领了随行的僮仆去了杂院安歇。
狄应一路来到兵部,尚未入堂,便撞见吏部郎中史思静满头大汗着急忙慌地从堂内冲了出来,一边摆袖一边捏着一封云纹奏章,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嘀咕些什么。
狄应停下步子,伫立路道中央,谁知那史思明看也不看,闷头撞到了狄应身上,一抬眼,脸色顿时煞白,连退数步,方口齿不清地折腰行礼,“下官······下官史思静拜见······拜见将军。”
照说息战年月,平沙大将军便成了无用闲职,朝堂中人当称其为“丞相”,方是正理。
无奈狄应于政务上并无多大建树,相反,领兵打仗时却军功卓著,令人不敢小觑,故而,见之唤为“将军”已是惯例。
“手上拿的什么?”,狄应并未责怪他失礼之处,而是紧盯着那封奏章,沉声问道。
“吘······”,史思静一怔,匆忙递上奏章,解释道,“此折所奏之事事关重大,下官正要亲自送到将军府上。”
狄应立在原处,只大概浏览一番,神色便瞬时紧绷,招招手,说了句“随我来”,接着大步朝一处走去,步履仓促。
史思静紧跟在后,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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