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扶住青羽,一手接住了扇子。
“先生,你怎么一身是土?”青羽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由得惊呼。
说土,那还轻了,谢扶苏衣服破了几处,上面还有些血迹和鞋印子,头发蓬乱,脸和手刚刚虽然已经擦洗过,但仍然不干净,全身上下看起来,像被暴打了一顿。可他行动如常,又不像受了任何伤,青羽实在想不出什么人用什么方法能把他搞成这个样子。
“没什么事。”谢扶苏只是问,“你要拿这扇子做什么?”
“我……”青羽无法解释,支吾了两声,索性闭嘴。
“你不要再动这种脑筋。就算撕破扇子,我也不会把你送回引秋坊的!”谢扶苏的语气前所未有地强硬起来,还带了一股煞气。
青羽被吓住,抬头望他。她本来明净的双眼,浮起一层水汽,像秋天的湖面弥漫了雾。
谢扶苏无法直面这样的目光,偏过头,“我……我是说,这样不符合赌约,如果扇子自己坏掉,我一定会遵守约定把你送回去。在那之前,你可以留下来吗?我……会照顾你。”
青羽低头,“是,我给你烧水洗一洗。”
她仍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留她下来。这个世界有太多她不明白的事,她不可能都弄懂,只要知道他很希望她留下来就好,知道自己对别人有用,这样就很好。
但谢扶苏拦住她,“不用了,我自己来。你……你练埙好了,累的话,也不用吹太久,免得头晕。”
他真的自己烧水、自己拣了几把草药熬去。青羽学艺不精,看不出这药汤治什么病,只知道有两味分别是干地黄、甘草,像茶叶一样,所谓清火祛邪万能药,就是没病,洁肤健体也是好的。
搭不上手的青羽只能在旁边吹埙。
握久了,埙也亲切起来,捧在手中,像一个可爱的朋友。她的手指已经习惯了那些吹孔,只是仍然吹不好,送出十口气去,五六口都是呋呋的声音,只有三四口能发出真正的埙声。
一旦埙声响起,青羽恍惚中也会觉得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沉静、从容,全无所碍。心底,亦被明月照亮。真的,青羽似乎能闻到埙中的旧香。
这只埙的吹孔很圆润,是被旧主人磨出来的吗?那旧主人跟谢扶苏有什么关系?谢扶苏为什么要把它交给她?
青羽惘然将长音吹出去,直到那口气息在唇间凋尽。
谁家庭院别砧杵(12)
谢扶苏那天晚上在房间里再没出来。第二天一早,自己把一盆水拿到山后泼掉,还遮遮掩掩的。青羽悄悄去泼水的地方看过,看到些红色的印迹,也许是他流的血。
虽然他换了件高领长袖的袍子,把全身尽量遮严实,但青羽看出来——他的下巴、手腕上确实破了皮,回家时也许是用泥巴故意糊住,才避过了她的眼睛。
青羽不说话,就瞅着谢扶苏,跟亲娘看撒谎的淘气儿子似的。谢扶苏终于忍不住了,“你这叫什么眼神?”
什么眼神?青羽眼圈一红,泪水就漫了上来,“先生不跟我说实话。”
“这个……啊,我采草药时掉到山下去了。”谢扶苏回答,毫无表情,眼皮都不眨一下。
这个家伙,每当背书、背台词的时候,就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吧?真是个差劲的演员。
“对了,还给你准备了一件东西。”谢扶苏明显故意转换话题,转身拎出一件东西来。
青羽看清那东西之后,真想说:“先生,你就算想换话题,也不用把你自己的衣服拎出来。”
因为那真是一件很宽很大的袍子,明显应该是男式的,色调与样子倒跟坊主常穿的袍子比较接近,如果改小一点儿,也许还能给坊主穿,但跟她青羽肯定没什么关系。
谢扶苏竟然很认真地拜托她,“换上吧。”
青羽犹豫了片刻,听话地披在身上。抖开来时,她发现这件袍子是新的,而且比谢扶苏的高度矮一些。难道,真是买给她的?
谢扶苏把埙放在她手里。
青羽很迷惘,她从没有这样装扮过。简洁的男式袍子,似乎很潇洒,但似乎也……很不合适。她个子比寻常女孩子略高一点儿,裹在这样袍子里,仍然显得娇小,举起埙,还没启唇,气息已经先乱了,吹不出声音,红着脸又把埙放下,像个偷了父母东西玩儿的小女孩子。
谢扶苏呼吸也有一点儿乱。他没有看到他预想中的那个影子,却看到一个全新的女孩子。这女孩子在他心中引起的是什么感情,他不知道。
“谢先生!谢先生!”有人大呼小叫远远地奔来,迷茫中的两人一起被惊醒,青羽的脸红如晚霞,忙转到后面去换衣服。谢扶苏定了定神,迎出门去问:“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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