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湉见他微微蹙眉,心里发虚,只担心下一秒她就要经受天子之怒。
皇帝放下杯盏,不紧不慢的道:“这是什么酒,朕怎么从未喝过?”
褚湉听得这话不免有些安心,回道:“回万岁爷,这是桂花酿。”
皇帝听了,只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这酒也能喝醉人?”
褚湉顿了顿方道:“这个,奴才没喝过,想是饮的过量也醉人。”
皇帝自己又斟了一杯,褚湉大着胆子忙道:“万岁爷,保重龙体。”
皇帝仿若未闻,径自喝了,似笑非笑地道:“比贡酒强多了。”
他说完看向褚湉:“你过来,给朕倒酒。”
褚湉无奈,只得照办,她斟好一杯,跪下双手呈给他。
皇帝目光所及之处,是那双冻得发红的指尖,往下是张微低着的莹白脸庞,烛火之下更映得楚楚动人。
他回了回神,只叫是酒喝的猛了,接了杯盏,慢慢喝着。
褚湉道:“万岁爷,酒大伤身,等会儿还得回去阅是楼。”
皇帝仿佛被触到了心底的烦腻,冷哼一声,道:“简直烦透了。”
却见她跪着的样子极为难受,一双手若有似无的抵着膝盖,到底心里不忍。
“起来吧。”
随后又道:“放心,朕也只喝三杯,不会难为你叫你交不了差。”
他说罢起身出了阁门,立在回廊上一直望着前方出神,良久没有说话。
褚湉随在一侧,只见他眼神黯淡下来,默默望着的却是朝堂方向。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灯火与雪雾中的三大殿显得这般飘渺,白雪覆盖的屋脊层层叠叠,仿若天宫秘境一般。
她的心莫名生出一阵酸楚,只因在他眼中她仿佛读懂了什么叫壮志难酬,什么是生不逢时。
“愁多自是难成醉,不为天寒酒力微。”
他径自淡淡道出一句诗,耳边隐隐传来丝竹之音,那是畅音阁还在演戏,此时此刻竟显得如此刺耳。
褚湉见他意志消迷,别人都在愉快的过节,他却在这里借酒消愁,这一幕怎么叫人见了不业障?
于是小心翼翼地道:“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皇帝听闻倍感意外,没料到一个宫女在他面前能说出,又敢说出这样的话,早知她离奇,却也真离奇。
“你居然读过苏轼的《晁错论》?”皇帝转头深看她。
褚湉点头:“是,奴才还有两句话。”
“你说。”
褚湉欠了欠身,正色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宫女向来不准识字读书,你怎么敢?”话虽如此,他却当真不解她心中用意,此人言行也并非像口耳相传的那般不堪,尤其不解是她明明为太后身边的心腹,可为什么?
这当口,褚湉倒是不怕了,只道:“奴才从小耳濡目染,识得几个字,背过几首诗词而已,从实陈奏,不敢欺君。”
皇帝沉默了片刻,见她狠低着头,只当她心里惧怕,便道:“这些话很好,比那些歌功颂德,溜须拍马的戏词好多了,朕只当这些话与那桂花酿是辞岁礼了,往后在宫里万万不可显露头角,记住了。”
褚湉跪下谢恩,只因腿疼,动作笨拙不过,皇帝见了,摆了摆手道:“起吧,你腿伤未愈,今儿除夕,免你些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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