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飘洒洒下了一整夜,天色放亮的时候,雪花渐渐小了,看东边天色鱼肚白,带着一丝红晕,竟是雪后初晴的模样,好天气啊!
翰林学士尚书左丞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宋申锡,一大早就准备入宫,他的夫人和侍女给他备好衣冠,收拾妥当,端坐在前厅品茗,奴仆从人们在外面收拾马车,下雪了,需要准备的事项较多,时间还很充分,宋申锡不介意多待一会,大雪初晴空气清凉,可以让人心清气爽头脑冷静,宋申锡觉得自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清醒头脑。
想起皇帝陛下那个闪烁其词的命令,宋申锡很是惆怅,他很清楚皇帝陛下的意思,内枢密使兼任神策右军中尉王守澄,让陛下很不满意,他的手伸的太长了,捞的太多了,捞过了界限,他门下走狗郑注公然卖官鬻爵,收受贿赂明目张胆,长安城为之侧目,陛下很生气!
前两日,长安城发生一场有辱斯文的闹剧,城西有一商家富户,借了高利贷,被人逼债逼死了,他留下的财产子女奴仆被众多的债主哄抢,其中还有一些官员勋贵,皇亲国戚,哄抢厮打怒骂,闹翻了天,其中当今皇帝陛下的舅舅萧宏就勇猛无比,横冲直撞横行霸道,捞走丰厚的油水不说,还看上了那家的女儿,只是那家女儿已经被人给买走了,买家也是皇亲,光王李怡的舅舅郑光,两个国舅当街发生争执,后面还动了手,厮打一团扭成一片,官司打到了京兆尹案前,皇亲国戚打架,京兆尹能干什么?只能把这事情上奏朝廷,皇帝的家事,几位宰相都没人愿意出头,于是事情就摆到了皇帝陛下的桌案上,于是皇帝陛下就抽时间了解一下情况,债帅风波的事情,就这么摆到了台面上。
龙颜震怒!皇帝大发雷霆,事情只是简单的调查一下,还没有深入核实,可是牵扯的资金已经令人震惊,就说那个倒霉的债帅吧,他到底借了多少钱,二百万缗!!!这个数字令人目眩,议事的时候,宋申锡也在场,这个数字出来的时候,宋申锡看到皇帝陛下震惊的面孔,二百万缗,二百万贯,也就是两亿大钱,宋申锡虽然才当上中书门下平章事不过几个月,但是毕竟是宰相,对朝廷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他毫不客气的问一句,户部度支金部曹仓,账上的可以调用的活钱有多少,不过三百万缗出头罢了,国库能用上的活钱不过三百万缗,可是一个小小不知名地方的节度使求任就可以送出二百万缗?
皇帝李纯当即宣召内枢密使兼神策右军中尉王守澄,李宗闵牛僧孺路随宋申锡四位宰相都在场,王守澄手拄着一根样式别致的手杖,在皇帝和诸位宰相面前大声喊冤,他说他根本没有收贿赂,什么二百万缗他一概不知,他还在皇帝和宰相面前哭穷,说神策右军军饷军需差额太多,十几万神策军拖欠军饷自己几个月了,这样下去会引起兵乱了!
他,王守澄竟然话里话外公然威胁皇帝陛下?还当着皇帝的面,向朝廷宰相索要军费,老东西演技不错,在皇帝和宰相面前痛心疾首,“神策军拖欠军饷太多,下面的儿郎们衣食没有着落,可还是为国尽忠,就不得不自行找吃的,老奴为了军饷的事彻夜忧虑,下雪路滑,跌了一跤甚至都没钱医治,只能拄着拐杖了!”
这老东西满口胡言,听的皇帝李纯和几位宰相眉头一直在跳,此时,神策左军中尉马存亮枢密使韦元素内侍杨承和等人也相继觐见,内苑这几个太监头子,同气连枝相互声援,组成攻守同盟共进同退,把皇帝李纯的问责会议闹变成了一场扯皮,肆意讨论朝廷拖欠神策军多少军饷,最后当着皇帝李纯的面,逼迫宰相们再拿出一百万缗用于年底神策军劳军犒赏之用,气焰嚣张,可恶至极!
二百万缗的贿赂问责不了了之,朝廷还要再拿出一百万缗的钱喂这帮蛀虫,宋申锡看到皇帝陛下年轻却又显得疲惫的脸庞有些扭曲,他明白皇帝陛下和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王守澄越界了,他即担任神策右军中尉的军职,又担着内枢密使,军权治权一把抓,在神策右军无人能治,在朝堂也横冲直撞横行霸道,需要有根缰绳拉一拉,皇帝陛下挑中了宋申锡做这根缰绳,宋申锡深感责任重大,他也一直在思索如何能完成皇命,如何能让权阉束手伏法,如何能让朝堂清明?
只是现在,还没有一点眉目!
宋申锡闭目端坐,桌案上的清茶已经没有了温度,此时亲随蹑手蹑脚走进来,“大人,准备妥当了,可以出发了!”
宋申锡微微点头,睁开眼睛缓缓站起来,背着手往走,一夜大雪,天地银装素裹,院子里管家正指挥着仆役打扫院落的积雪,宋申锡随意的扫了一眼,发现仆役的人数不少,而且都是些新面孔,随口就问道,“夫人又买了奴婢做家用吗?”
亲随管事王书文候在一边,他轻声道,“回大人的话,家里是多了一些奴婢,不过不是夫人买的,而是漳王府宫使晏敬则送过来的!”
漳王李凑?宋申锡有些奇怪,他和漳王李凑并不熟悉啊,漳王府宫使为什么送奴婢过来?“什么情况,我怎么不知道?”
王书文在一旁笑道,“回大人的话,这些日子长安城里,欠债讨债的事情闹的厉害,有不少人为了筹钱,把田产庄园产业还有奴婢拿出来发卖,市面上多了很多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好货色,小的看见了这波奴婢资质很好,就想买了,可是手上暂时短缺金钱,刚好遇见漳王府宫使晏敬则,他也是河东人,与小的是同乡,便出钱买了,说是送给小的,小的百般推脱不得,只好先带回来,夫人已经知道了,正想向大人汇报呢!”
夫人怎么没和我说?宋申锡有些诧异,转而又一想,不过几个奴婢的事,才值几个钱?夫人想必也没放在心上吧,宋申锡笑笑,对王书文笑道,“这些奴婢不错,都留下吧,另外你去账房支些钱,把钱还给漳王府,我得空见了漳王殿下,也好生谢谢他!”
王书文连忙答应着,搀扶着宋申锡登上暖车,大臣们入朝,原本都是骑马,但是在元和朝,青州李师道派遣刺客刺杀宰相武元衡,刺伤御史大夫裴度,朝野震惊,当时宪宗皇帝就放了例,允许文官可以坐马车上朝,宋申锡这辆暖车就是当今陛下赏赐的。
宋申锡上了暖车,王书文上前为他轻轻放下车帷,马车轻轻摇晃着前行,宋申锡坐在暖车上闭目养神,头脑里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皇帝陛下闪烁其词模棱两可,到底要他做什么?买官卖官出售爵位,很多事情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安史之乱后,朝廷财政严重空亏,入不敷出,入冬的时候当今天子想要修一处暖房度支都说没钱,天子也只能作罢。
朝廷缺钱如此,但是长安城里富贵官宦骄奢淫逸,岭南前节度使胡照强过寿,府里大摆宴席,杀千羊,请金霞寺和尚大开法会,耗资百万,眼睛都不眨一下,还有这次债帅风波,二百万缗?王守澄竟然收了二百万缗的贿赂?这个数目让宋申锡眉头直跳,那阉奴他还真敢收?皇帝陛下的意思是整顿朝纲,禁止官宦擅权,可是隐约之间,宋申锡有个荒谬不堪的念头,甚至有些不敬,皇帝陛下不是愤怒王守澄收受贿赂,而是介意王守澄收受了贿赂却吃独食,然后私下里却分赏赐神策军将士,拉拢人心。
这是人君大忌!
帝王心思不可揣摩,但是却也是有迹可循,王守澄以神策右军中尉身兼内枢密使,独霸神策右军,现在更是明目张胆的驱逐仇士元,他想干什么?他想做李辅国吗?满朝文武心里都没底!
宋申锡有些头疼的揉揉眉心,唉,朝政糜乱一团糟,他无法确定,皇帝陛下给他的期待到底是什么,是要他团结有志之士铲除嚣张跋扈的王守澄,还是要他牵制日益做大的内苑太监?还是说要他搜集搜集钱财,补充内帑之需?
一路无话,宋申锡进宫签到,然后进去中书门下,进屋刚刚缓了缓,一口茶水还没有喝,牛僧孺便拿着一个文书过来了,拱手随意见礼之后,小厮沏好香茶,两位宰相随意聊天,说说笑笑气氛融洽,说辞谈诗兴致盎然,过了一会,牛僧孺指指桌上的文书,笑着道,“京兆尹袁大人前些日子晚上起夜,雪地里滑倒了,伤了老腰,如今卧床不起,今天一早上了伤病告退的辞职奏章,老袁顶不住啊!”
牛僧孺说着话叹息不已,宋申锡也跟着摇头,京兆尹袁某人这是当了逃兵,此时长安城债帅风波四起,伤人性命逼债强取豪夺屡见不鲜,更有皇亲国戚达官勋贵横行无忌,京兆尹焦头烂额顾此失彼,不要说他雪地滑倒,再闹下去,他仕途都要栽跟头了!
牛僧孺与宋申锡两位宰相都理解,宋申锡笑道,“既然袁大人上了告退的折子,那就允了吧,何必强人所难呢?”
牛僧孺点头笑道,“宋兄所言极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袁大人一告退之后,京兆尹的位置就空了出来,不知道宋兄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呢?”
宋申锡一笑,“嗯,牛大人客气了,宋某署理中书门下时日尚短,还要再学习补课,不知道李宗闵李大人路随路大人有什么意见?”
牛僧孺一笑,“袁大人告退的折子,我拿到了顺路就到了宋兄这里,李宗闵和路随两位大人还不知道这情况吧,宋兄既然没有提名,那京兆尹的提名就拿到中书会议议事吧,可好?”
宋申锡笑道,“牛大人言之有理,如此甚好!”
两位宰相正在议事,外面有从事叩门进来,“两位大人,光王李怡殿下,因为玉泉山七星聚首之事前来中书陈情。”
嗯?宋申锡和牛僧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困惑,玉泉山七星聚首闹的沸沸扬扬,朝野皆知,但是这些事不归中书管啊,皇家以道门为国教,以宗正管理道门事务,这玉泉山七星聚首,光王应该到宗正寺陈情,怎么来了中书门下?
一时间想不明白,牛僧孺便笑道,“走吧,宋兄,我们去看看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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