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娥看日头晒人,放下纱帘子,做了回针指,马婆子想起欢郎嘱咐,换了衣裳,三两脚走到人牙子张婆门前。
婆子方弄豆腐,听说县丞家要人,手也不擦,领了两个女孩儿过来。
马婆子见两个十五六岁的模样儿,红白鲜嫩,哪肯要他,只花七两银子买了个二十岁的黄脸丫头,名唤柳叶儿,交她上灶。
小娥想起父母,又花八两银子,买了个十八岁的使女。
下午领了人进门,见张氏眼红红的,吃了一惊,忙问端的,黄氏就哭起来,小娥再问,方知张贵没了。
原来张贵听得外甥女婿欢郎,欢天喜地,四下海吃,不想他久饿之人,经不得这般狠嚼,哪消两日,得了胀病,挺了一夜,呜呼哀哉,断气身亡。
当下小娥劝住黄氏,易仲就同张谨去看了板儿,欢郎晓得时,也着了人来料理。次日装裹停当,念经做七,发送到张家祖茔里安葬了。
而时光易过,淹淹忽忽,将及一载。许抱孙心切,不见儿媳动静,喃喃呐呐,三日一讲,五日一念,把信如雪片般滚来,张氏也着了慌,日逐把些汤水端与女儿。
看看又半载,那边一发急了,意意思思,只说先放个人,再做道理。
欢郎只装聋作哑,一字不向小娥提起。
再说珍娘自嫁了王屠,先还兴兴头头,嗔着伙计,数着银钱,头颠脑热,寻些壁角厮闹,不上两月,嫌铺里腌H,再不去了。
闲了些时,每日里吃了饭,打扮了,只往门首站立,瞅着卖花翠的,叫住,五七钱银子买了,又手帕子,胭脂粉儿,珠子箍儿,零食无算。
不几日,引得那些子弟如苍蝇盯血,嗡嗡有声。王屠不合说了两句,珍娘柳眉倒竖,发作起来,晚上自不许他近身,如几番,王屠气短,只索由她。
忽一日,王屠带了个四岁的小童来家,说先妻遗下的孩儿,名唤大郎。却王屠前番欲讨新妇,往乡下遮过了。
珍娘晴天一个霹雳,摔锅打碗,走回家里,与林氏说了。
林氏呆了半日,只说哪来的野种,思来想去,只交女儿快些生养,莫叫他分薄了家私。
珍娘越没好气,回去对着那小孩儿,哪有好声色。
恼起来兜头就几个耳括子,又专一掐在身上,不许叫,王屠只在铺里,哪里知道。
到大郎六岁上,一日,珍娘要洗澡,使他烧水。六岁的孩童,有多少力气,又且午饭不得吃,头昏眼花,拉了半桶水,气喘吁吁,只把桶磨在井壁边,上不得。
珍娘看见,恼了,说这般做作与谁看,一掌拍在大郎脑上。
大郎不防,啊呀一声,连人带桶栽到井中。
珍娘骂骂咧咧,待要叫人,跑得几步,冷不丁把个念头窜上来,一个激灵,只张了嘴木在当地。
发了回冷,转回来,闭了门,心口兀自跳个不住。
捱了个多时辰,摸出来,院中早没了动静。
又等一会,方直着喉咙叫起来,众人拥进院里,捞起大郎,哪还有气?
珍娘捂了脸,但说交他打水,三不知落在井里。
众人平日多见她凌虐大郎,且极好搬弄事非,口角伤人,多不喜欢,又有眼热王屠家财的,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只说莫不她推了孩儿入水?
又说既在家中,院里动静怎会不见,如何死透了才叫?就有好事的写了状子,递到县衙,说继母杀儿,一条街都轰动了。
林氏晓得时,天崩地裂。不说林氏惶惶,单说欢郎其时已升任知县,又接到许知府来信,说京中调任,不日往京城,先来福州。
欢郎看了,一喜一忧,递了信与小娥,方道:“爹娘住几日便往京里去了……”
小娥已知其意,笑道:“我知道。”
欢郎大感欣慰,方要言语,交她递过个帖儿,低头看时,却郑千户娘子的生日礼单,看了一遍,只道:“娘子越发聪明了。”
小娥道:“我想今年和去年不同,去了两匹大红宫缎,使得么?”
欢郎只捏了她脸儿笑道:“使得,也不看看娘子谁教的,一样不多,一样不少。”
小娥笑起来,往他额上一戳,交欢郎压在榻上,道:“敢戳我,上大刑……”只把她颈子且吸且咬,一壁叫:“怕了没?”
小娥越笑起来,两个嘻嘻哈哈,闹到饭时,小娥重挽云髻,再匀粉面,出去把饭吃了。
那里许知府交割已毕,半月便到福州,许久不见儿子,絮絮说了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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