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英雄,不过是老鼠的英雄,不是咱们人的英雄,哦,错了,我不是人,是狗。我不是吹捧它,也不是喜欢它,我恨它,它跟我斗呢,但是它不过是只老鼠,它怎么斗得过我这条狗呢?到时候我逮住它了,我要把它活剥了皮,然后架在火上烤,我要把它连皮带骨全部都吃掉!秦麻子说着,咽了口唾沫,拍拍手上的老鼠屎,说,东家老爷,我得去躺一会儿了,晚上才好逮它们,逮住它们,我才有的吃呢。
想到昨天晚上的那炉火上冒油,香气四溢的焦黄的老鼠肉,秦满仓觉得满嘴生津,那肚皮竟然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秦满仓已经绝肉很久了,以前可以骑着毛驴到镇子上去买,想要哪块买哪块,也有那卖肉的主动送上门来,但是现在呢,饥馑年头,别说有卖肉的,就连那卖油的,卖针头线脑的,都绝了迹。想想自己,一日三餐吃着那大米白面,在这干旱年头,日子无异于胜过神仙了,久来久去,不见肉,也不思那肉味道了。
鼠人(一)(10)
但是现在,那焦黄的老鼠肉,勾起了秦满仓对肉的无比思念,这思念让秦满仓突然间恍然大悟——原来一餐饭只要两小碗,半天也不觉得饥,现在一顿饭三大碗,老早就饥肠咕噜了,而且肚子里的肠子总是涩涩的,拉屎的时候一点也不利索,拉出的屎还都不臭。这都是因为好久没有吃肉啊。早上一大早,秦满仓特地去了茅房,看了秦麻子拉的粪便,那颜色,那臭味,啧啧,那是只有吃了肉才能够拉得出来的啊!这条狗呵——
听见秦满仓肚皮的咕噜声,秦麻子想笑,说,东家老爷,我知道您讨厌我吃老鼠肉,嫌恶心,但是这饥馑年头,那也算是道美味啊,能够吃上老鼠肉,福气啊,要不是看着东家老爷的富贵身份,我早就拿来孝敬您了!
老鼠吃人肉,你吃老鼠肉,不是等于吃人肉么?秦满仓做出一副恶心的表情,厌恶地挥了挥手。
东家老爷,我是下贱人,管不得那么多,只要吃了有力气,能够逮住老鼠就成,但是您,东家老爷,如果您要吃的话——秦麻子顿了顿,看了看东家的脸色,说,如果您要吃,我就去逮那专门吃粮食的老鼠,给您剥干净了,然后给抹上点油盐调料什么的再烤出来,老爷,那时候的味道,可比您这辈子吃过的东西都要好吃啊!
啐!有我在爱城吃过的鲍鱼海参好吃吗?
东家老爷,但是现在那些东西……都没有啊!秦麻子说。
秦满仓点点头,说,那你就给我弄点来尝尝,味道好了,赏你三大碗白米干饭吃!秦满仓提起枪,走到门口,回头说,先弄点来尝尝,再说。
秦满仓前脚一走开,秦麻子的一张麻脸就狞笑开了,看着秦满仓离开的方向,突然狠狠地啐了一口。
这一切都被趴在角落里的大骨头看见了,大骨头回到家里,用那种他惯用的淡漠口气跟大家说,这宅子要换主了。
什么?当家的,你说什么?大家都围过来,问他。
咱们这地方,要换主人了。
由于慕名前来投靠的老鼠越来越多,大骨头的家早就住不下去了。大骨头要大家开挖洞穴,不要聚居在一起,而且尽量做到不要吵闹,避免让秦麻子寻声知道了大家住的地方,但是谁也没有理会大骨头的话。大家慕名前来,看见威名远扬的大骨头不过是一个貌不出众的和大家一般无二的老鼠,也长着一般长的胡须,也是一般地行走,说话的声音甚至并不洪亮。而且,他甚至不怎么敢出到洞口去。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他总是默默无语地躺在那里做沉思状,一旦问他在思考什么,他就摇头说,没思考什么。
每一位慕名前来的老鼠,大骨头都要不厌其烦地跟他们说,不要冒险随便出去走动,要学会寂寞和忍耐,尤其注意不要去贪吃东西,因为这个宅子里到处都是可怕的陷阱,一旦掉入那些陷阱,将是万劫不复!
大骨头的话让大家觉得很好笑,这个大骨头,呵呵,真有意思,怎么忒胆小啊,这有什么,都是见过世面的。
看着大家不屑一顾的样子,大骨头除了叹息,就是随时随地将他的妻子和小尾巴,还有长胡须以及斜眼的父亲带在自己身边,要他们无论怎么也不得轻举妄动。
那些慕名前来的老鼠,来的时候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不想再沾染那些人肉了,就是再好吃也不能沾染了——因为他们希望那个传说能够在自己的儿女或者子孙后代身上得到实现。但是他们来住了没几个日子,就对大骨头奉送的那些谷子和玉米厌倦了,说那些谷子和玉米有一种霉烂的味道,难以下咽。
干旱的灾难到最后居然演化成了任何丰收年景都比不了的富足时刻,那些饿死在路途上、枯树下的人,他们的死尸成了老鼠们随处都可以取食的美味。因为死尸吃得太多,这些老鼠的眼睛每到黑夜都泛着幽幽的蓝光,而且那原本应该洁白的牙齿也都变得黄碜碜的,一说话嘴里就冒着一股子难闻的腐臭气味。
大骨头的警告对这些已经吃惯了肉的老鼠们没有半点作用,到了这里,他们以为是到了宽阔的坟场里,可以骄纵,可以撒野,但是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不是陷进机关里,就是吞食了毒药,谁的下场都很凄惨。一段时间过后,他们开始恐惧了,他们闻着外面飘荡的同伴尸体被烤焦的味道,簌簌发抖。大骨头说,大家别害怕,藏在这里,只要你保持安静,不要胡乱走动,起码还是安全的。然而大骨头忽视了秦麻子的能力,作为老鼠,谁能够在香味的引诱下保持冷静呢?
鼠人(一)(11)
劝阻不了这些吃惯了肉的外来老鼠,大骨头加紧了对我曾祖母和小尾巴、长胡须他们的看管,他甚至企图将他们可能外出的洞口堵起来。
外来的那些老鼠决定还是离开这个宅子,他们一致认为,保住性命,远远比信守那个传说更为重要。看看大骨头吧,除了藏匿了一些陈年的霉臭老谷子和玉米外,剩下的本事就是成天一动不动地忍受着饥饿。看看他那肮脏凌乱没有半点光泽的毛皮吧,看看他那瘦骨嶙峋的样子吧,他还能表现出什么本事呢?什么传说啊!什么梦想啊!这么惨烈的干旱已经让天神掉过头去,闭上眼睛皱着眉头哭泣去了,他还看得见什么呢?只怕大骨头一家没等到天神睁开眼睛,就全饿死了。
大骨头给了大家最后的忠告,他说,大家还是等等再走吧,现在外面布满了机关和陷阱,每个机关和陷阱旁边都站着一个死亡之神。但是谁也没听。他们选择在一个清晨,准备从这个宅子的一堵老墙的洞口进行突围,他们一个个从这个洞口进入这个装满粮食的宅院,现在又要集体从这里突围出去了。
有一只老鼠去侦察了,说那个洞口依然和过去一般的模样,隐秘,当然安全。
走的那天早晨,那些远来的老鼠一个一个地向大骨头他们做最后告别,这么些天来,尽管有很多老鼠葬身在了这里,但是幸存下来的,还都是一一向大骨头表示了感激,感谢他这么些天来的无私照顾。有老鼠劝大骨头一起离开,说外面有太多的肉等着去吃,先保住命吧,别管那个什么传说什么梦想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这话让长胡须动了心,小尾巴也动了心,是啊,外面的那些肉太有诱惑了,你看这些前来投靠的老鼠,来的时候一个个皮光毛滑,体态丰满,现在呢,现在都瘦了。大骨头狠狠地瞪了小尾巴和长胡须一眼,委婉地对劝他们的老鼠说,谢谢大家的好意了,我们在这里习惯了,我们不想挪地方。
老鼠们出行了,因为急切地想离开这个地方,急切地想吃到那些人肉,他们的步履显得焦急而且忙乱,甚至发生了冲撞。那个洞口就在那里,出了洞口,就可以看见在烈日下,一个饥渴到垂死的人,正拖着枯槁的双腿,在路上摇摇摆摆艰难地行走。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吐着猩红舌头的野狗。从那些狗们无精打采的样子就可以看出,他们前面那个垂死的人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了,狗们错误地估计了这个人在死亡线上挣扎的能力,他依然坚定地走着,但是那步子却渐渐地缓慢了下来,半天也挪动不了一下,像一棵摇摇欲坠的枯树,那些狗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只要等他一倒下去,它们就会蜂拥而上。但是狗们能够吃到多少呢?人太瘦。只有他们这些即将奔涌而出的老鼠不会嫌弃,因为他们甚至可以钻到头颅里去吃那些狗们和乌鸦们够不着的脑髓……
第一只老鼠钻出洞口,第二只跟了上去,第三只老鼠刚爬上洞口,就被后面冲上来的第四只老鼠挤了出去……到第七只老鼠的时候,外面传出了一阵尖叫,但是已经晚了,他就像一支离弦的箭,把自己射了出去。尖叫声把所有等待逃出洞口的老鼠都吓坏了,但是等他们缓过神来的时候,身后的退路已经被封住了,他们看见一个满脸麻子的家伙狞笑着,手里挥舞着一把竹篙。这个家伙应该就是大骨头说的那个叫秦麻子的人吧,瞧他手里的那枝枝蔓蔓的竹篙,那就是他发明的打老鼠的利器。这群等待逃命的老鼠终于见识了秦麻子和他手里那竹篙的厉害,他嘴里诅咒着恶毒的话语,把那竹篙挥舞得虎虎生风。那把竹篙不似其他的东西,其他的东西打击下来,只有一个点儿,如果你躲避及时,或者闪跳灵活,是完全可以逃开的,但是这竹篙的枝蔓太多,虽然不能给你以致命的一击,但是每一下都会给你造成根本无法躲避的伤害,让你四肢残废了,却还依旧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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