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妻,倒是没人在意她们的过去。所以见了大大方方陪在杨凌身边的成绮韵,这位头榜进士出身的布政使大人只是惊艳于黛楼儿的美色,羡慕杨凌的捷足先登,却从心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歧视。杨凌原本确是担心有些食古不化的官员会面对黛楼儿有所不敬,黛楼儿心高气傲,势必难受这种屈辱。他却不知这时代士大夫们对于贞节的看法两极分化严重,一方面对女人刻薄到了极点,另一方面又视流连青楼为风流韵事,纳名妓为妾蔚为时尚,根本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谷大用对杨凌的到来自是喜出望外。他这些日子忙着海关衙门、市舶司、水师和税监衙门的建立,谷大用才学有限,不过他是吃一堑长一智,牢记杨凌的嘱咐,绝不盲目瞎指挥,只是抓着人事权不放。肯卖力、能出成效的,就是可用之人,他便放胆让手下人去做,反正他的背后有杨凌、有皇上、有京中皇亲国戚和地方士绅豪族的支持,身居上位掌控全局者主要的功能便是调动部下的积极性,细而化之地东西并不需要他去亲自处理,何况还有两厂一卫暗中传递各种商业情报和各个衙门的筹建过程,没有什么事真正瞒得过他。杨凌、成绮韵应承了接风洗尘的酒宴,谢送了地方各司官员,这才和谷大用、李大祥等几个亲近的人物回到钦差行辕,置茶清谈。这处宅子是谷大用在市舶司衙门旁新建的一处海市行辕,谷大用则是北方人,不习惯江南的小桥流水、曲环回廊,这宅子建筑的一如北方豪宅,讲究地就是一个通敞气派。高大的门楣,笔直的通廊,一排风磨铜砌死风灯由大门每隔五步便挂了一盏,一直延伸到中厅,照得院子里恍如白昼。“咱家已令苏州织造扩大生产,那些个人的织坊也按照大人的吩咐,叫他们各自负责一块,产丝的专门产丝,织罗的专门织罗,产成品由织造局统一收购。这样一分工每家都节省了大量人力物力,生产的速度也快了许多,而且各家之间是相互供应的关系,谁也离不了谁,各家织坊也没有互相拆台、撩阴腿下绊子的了”,李大祥是被杨凌‘笑里藏刀’吓破了胆的人,一落座便讨好地道。杨凌笑道:“辛苦辛苦,类似瓷器、丝绸、布匹、佛经、诗词这些东西,高中低档都要准备,通商后可以高价销往日本国。”他饮了几杯水酒,兴致颇高,眼前又全是下属无需顾忌,一时兴起顺口笑道:“这阵儿madeinchina可不是廉价织造,呵呵,那可是三分本钱七分高利的好东西。”李大祥瞠目道:“大人说……没的人……揣什么?”杨凌哈哈大笑道:“呃……我是说大明制造,哈哈,方才是一句番语,李公公勿需介意。”谷大用忙自作聪明的抢着解释道:“杨大人府上养着几个来自遥远西方红发碧眼的番人,大人这是说的该国的番语。”李大祥几个人作恍然大悟状,连忙又表示了一番钦佩、赞美。杨凌道:“不过诸位大人可要记着,说是民间自由通商,可没哪个朝廷那么白痴,完全由着百姓们来。要引导,懂么?不该多进、不该多出的东西,在制订税率的时候,就要调高一些,百姓自然就少碰那些东西,咱们要多进日本国的硫磺、刀剑、苏木以及铜矿等等,少进玩赏之物。还有,闵文建闵大人明日就会赶来见我,不过我已听说军中屯田种植的南洋作物长势极好,明年大量种植后有了余粮,也要酌量销往彼国,不要只看到眼前利益,要让它离不开咱们。”李大祥担心的道:“大人,织造局已囤积了大量松江等地收购上来的布匹、丝绸,听闻日本国如今诸侯混战,极是贫困,他们有钱财买咱们的东西么?”谷大用得杨凌授意要他密切注意日本国动向,厂卫已传回一些情报,心中有数,是以闻言道:“老李,这个你尽管放心,日本国虽小,却多金矿、银矿,这些年到处打仗,田园、城市处处荒芜,迫于无奈,各地大名正在纷纷开山采矿,他们别的没有,这金子银子可是源源不断。”李大祥一听这才放下心来,脸上顿时换了一副轻松的笑容。杨凌其实也没安什么好心,他借商洽开海贸易,派往日本国的使者群众混杂了大量搜集各种情报的专家,根据他们送回的情报,日本各地大名打得不可开交,治下无人安于种田、做工,以致变的越来越穷。为了增强实力、与其他大名作战中获得优势,各地大名利用日本多山,山中多有金银矿的地理条件,正在组织人力全面开采,有远见的大名甚至开始修建水利、鼓励耕种。杨凌盘算金银是世界通用的货币,放到哪里、放到何时都是值钱的东西,如果向他们提供各种物品甚至食品,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那么各地大名的注意力就会从因为经济困顿而准备暂时休战,从而大力发展农工业上重新转移到争霸上来,那么在大明大力发展海军同世界接轨的时候,就可以利用他们的内乱至少领先他们五十年,他们再想追可就困难了。杨凌万万料想不到他的目的是如此简单,可是因为这一举动对未来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日本因此走上了同西班牙一模一样的发展道路,而大明却因此积累了一百五十年后工业大暴发的足够资本。历史上战国大名在十六世纪大量开采金银矿,并发展经济,使他们在仅仅五十年后就完全不必依靠同大明朝的贸易来生存,从而走上了独立自强的道路,然而现在大明提前六十多年解除了海禁,将大量日本国急需的产品甚至粮食倾销过去,使他们再无后顾之忧。取之不竭的金山银矿,使他们根本不必担心不事生产的后果,从山中提炼了金银,就可以从大明换取精美的丝绸、昂贵的瓷器和食物,谁还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去种地?这种情形恰如同时期的西班牙灭了印加王国掠夺了无数黄金成为暴发户的情形,拥有如此雄厚的资本,在以黄金为货币的西方,如果用于发展生产,无疑他们将成为欧洲最富有的国家。然而他们错误地以为可以继续从新大陆掠夺无数金银,变得只懂得挥霍和消费,结果只不过做了把金银从新大陆向欧洲转移地一座桥梁而已,以致数十年后出现四次财政危机,几乎亡国。而大明的慷慨贸易和源源不断开采出的金银,给了倭国同样一种错觉,以致他们也走上了这条路。反之大明呢?大明百姓对于黄金更喜欢把他们储藏起来,大明朝成了一块庞大的‘吸金海绵’,黄金流进去就休想再挤出来。这种全世界通用的黄金货币经过一百多年的积累,当大明的文化、法律、科技、思想意识从商至工,酝酿成熟,最终产生工业大革命的时候,提供了足够的资金准备。杨凌与几位心腹聊了些开海通商事宜,听了谷大用手下各个衙门的筹建情形,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才端茶送客。他回到行辕时,成绮韵便暗暗告知鲨鱼王彭富贵派人送来了最新的军情密报,她已去后厅接见。彭富贵自被成绮韵招揽后已加入大明水师,但是他是有着两层身份的:既是大明水师军官,又是内厂番子掌班,类似于后世的军统特务。彭家经营海上多年,同倭寇和日本国内都有秘密的消息渠道,投靠内厂后他已将追随他多年的手下王美人秘密招降。王美人是浙闽一带海上最大的四股海盗之一,承袭的几乎完全是彭老爷子的旧班底,根据地就扎在普陀山上。他的秘密归降,如同在倭寇中间埋下了一柄尖刀,将来必可发挥不可估量的作用。杨凌也急着想知道彭富贵送来了什么消息,匆匆赶到后厅,却见人去楼空,询问侍候的小婢,那送信的人已经走了,杨凌便信步向成绮韵住处走去。成绮韵的住处与杨凌隔着一条回廊,中间是个盆栽花园,廊柱上挂着串串江南风格的红灯。成绮韵的两个贴身侍婢都留下侍候马怜儿了,这时身边只有行辕派来的小丫环服侍,瞧见杨凌到了,成绮韵忙迎了上来。她将杨凌接近小厅坐下,侍婢奉上两杯茶退了下去,杨凌见她妆卸了一半,衣衫未换,但一头青丝已解了盘髻,姿容柔媚,酒后玉颊染红,更添娇俏,不由笑道:“你今日装扮雅而不俗,赴宴时处处可见惊艳目光,这般用心,可真是女为悦己者容呀。”成绮韵情意绵绵地瞟他一眼,意有所指地道:“绮韵只想……只想为己悦者容,旁人怎么看,我倒不在乎呢。”杨凌见她一头乌黑长发象瀑布似地垂至纤纤的细腰间,成绮韵说话的语气里又透着种媚人的娇慵,在这灯光夜色下更形诱惑,所以不敢再看,忙移开目光,借着端茶品茗的机会稳定了心神,然后清咳一声道:“彭老爷子送来了什么消息?”成绮韵见他总是避开自己对他的轻佻情笑,有些着恼地咬了咬唇,才道:“大人担心的事么,一件都没有发生;大人想见的事么,件件办的正好;只是,这样一来,却有件坏事了。”杨凌瞪她一眼,嗔道:“少卖关子,到底有些甚么消息?”成绮韵“噗嗤”一笑,这才出了气般笑道:“大内氏、细川氏两位势力最大的大名,为了抢占和大明贸易的最大利益,剿除倭寇不遗余力,日本王室有意借此扩大王室的影响,所以也极为配合。目前,大内氏、细川氏分别集结水师,对萨摩、长门、博多、鹿八岛等地驻局的倭寇开始了全面打击,凡有不肯归顺继续为盗者,格杀勿论。据送回的情报,至少日本本岛正准备趁风西向,前来大名劫掠的倭寇已被大内和细川两位大名集结的重兵扫的七零八落,残余倭寇仓惶逃窜。”杨凌疑道:“他们对于倭寇一向有所纵容,真的会转了性儿?我还怕他们对配合剿盗敷衍了事,想不到……消息准确么?”成绮韵微笑颔首道:“千真万确,他们倒也不是有诚意、有好心,只不过现在有机会与大明贸易,而且他们想独占和大明贸易的巨大利润,自然不想让海盗们的零敲碎打坏了大事,既然海盗已成了他们牟利的绊脚石,自然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杨凌听了暗暗担心,他担心的是在天皇居中协调下,出于共同利益,大内氏和细川氏会在剿匪的军事合作基础上再来个政治合作。如果两位大名联合执政,那么整个日本各自为政的乱局很快就可以平息了,这显然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成绮韵说有件坏事莫非指的就是这个?”想到这里,杨凌急忙问道:“你说有件坏事,是指什么?”成绮韵苦笑一声道:“不知咱们的水师如今战力如何,唉!大内和细川剿匪剿的太过卖力,他们在本岛用兵又方便,海寇难以抵挡,于是干脆撤出本岛,扯起风帆,数路倭寇合兵一处,浩浩荡荡已奔咱大明来啦。”
第251章 闺中定计
杨凌一听霍然动容,急忙道:“如此重大的消息,水师方面可做了万全的准备?”成绮韵道:“大人放心,消息已同时报送了指挥使司。倭寇往年来袭,大多在四五月间趁风势而来,今年在大内、细川两家打击下仓促逃出,比往常早了大半个月,准备必不充分,同时他们来不及同隐藏在大明的细作联系,半途必在海岛停栖,真正来攻,仍与往年时间差不多。”杨凌听了稍安,他盘算一阵,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道:“今年与往年不同,日本国正在剿寇,倭寇在其本国与大名之间互知根底,难以隐藏行踪,再加上日本沿海居民贫瘠,纵然他们统统劫掠了去也不够日常所用,要想生存惟有抢劫大明沿海。然而他们的船队不能在咱们的陆地上常住,就需要在海上寻找一个可靠的驻足、给养点。”杨凌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徐徐踱步,眉头微微蹙着,也不知盘算些甚么。成绮韵一双明眸追随着他的身影,隐含着微微的笑意。成绮韵与杨凌初往来时竭力表现自己的才智本领,只是想引起杨凌的重视,但她可不相信会有男人喜欢一个处处比他高明几分的强女人。如今感觉杨凌对自己似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情意,成绮韵满心欢喜,她可不想破坏了自己好不容易在杨凌心中营造起来的形象,所以今日本想藏拙,让自己心爱的小情人露一把脸。怎料这位仁兄跟拉磨似的,***越兜越小,眉头越皱越深,好半晌了却一言不发。成绮韵心中一软,不忍再让他费神,正像说出自己的打算,杨凌忽地停步,一字字道:“你记下了!”成绮韵眸中露出一丝有趣的神情。她依言起身,款款走到书案旁,提起象牙色老罗汉竹笔杆的极品纯狼毫蘸了蘸墨,左手挽起红袖,右腕玉管悬空,笔尖轻触雪白的纸面,侧首含笑道:“大人请讲!”她的如墨长发披肩而落,衬着一张绝美的容颜,红烛给她美丽地容颜和秀发映上了一层熠煜的光彩,柔润的轮廓半明半暗,神秘气息中一时书香、墨香、美人香,交相辉映古色古香。可惜杨凌仰脸望天,却未注意这动人的一幕。他思忖着道:“倭寇此来,所袭未必便是江南。大明海岸线太长,我就怕倭寇避开我水师而去偷袭百姓,事实上他们一直也是这么做的。此次倭寇倾巢而出,他们丢了日本本土的根基,极需要劫掠大量财物以便在海岛上营造基地,手段势必比往昔还要惨烈十倍。绮韵。倭寇来袭的消息,明日一早着军驿速报兵部知道,另呈密函一封于皇上,同时启钦差印信示警与沿海各部,辽东、山东、南直隶、浙、闽、粤等地共五十八卫及八十九所官兵要严加戒备。海上巡弋、陆上巡逻,民壮也要动员起来,以防倭寇趁隙偷袭,伤我大明百姓。”成绮韵笔走龙蛇,挥毫疾书,一手漂亮的行草跃然纸上。听杨凌说完,成绮韵笔势一顿,眼珠转了转道:“大人,还有么?”杨凌道:“还要派人向朝鲜、硫球、吕宋示警,以防穷途末路的倭寇攻占他们的地方为据点,以朝鲜和吕宋的军力如能得到消息早做准备,对付倭寇还是不难的。我现在只担心硫球,琉球国小力微,倭寇要取之易如反掌,他们以前是不需要这个基地,现在日本本土没有他们容身之处,只要再在我大明边境吃点亏,走投无路之下他们选取琉球为据点的可能占了八成。”成绮韵听到这里暗暗松了口气:“我地小祖宗,人家想说的你总算都想到了。”她满心欢喜地搁下笔管,轻笑道:“大人所思所虑实在周详,卑职一时都未想到呢。不过大人所言倒提醒了我,卑职以为救琉球虽难,守琉球却容易。如果等到倭寇占了琉球才派兵相援,恐怕日本国权衡利弊,也会暗中拖咱们的后腿。所以既然料定他们会取琉球,依卑职之见,咱们得抢在他们前头,只需运三卫兵马去守岛,琉球便可无虞,同时还可牵制倭寇对我大明沿海的攻掠,一举两得,大人以为如何?”杨凌心中一动,暗想:“岂止震慑倭寇,驻军于此,还可牵制日本。以此为跳板,如果两国一旦发生了争端,有此岛在手,兵员运送、粮草补给、舰队维护等后顾之忧全都没了,而且也不用怕后来小日本会把琉球吞并了。只是自己这个钦差虽奉了四道密旨,还有一道调兵的令符,可那预备的都是在大明用兵,如今要派兵进驻他国,没有皇帝下旨怎么可能?此事实在难为……”成绮韵见他面有难色,掩口轻笑道:“琉球国是大明最忠心的藩属臣国,琉球有难而不救,必寒了诸藩国的心,朝廷中的大人们不会看不到这一点。再者,皇上对大人信任有加,相信大人把密折奏上朝廷,分析一番利弊得失,皇上也会允准大人的建议。军费嘛倒好办,驻军一则保卫琉球,二则开市通商后可以代为琉球商民护卫,所以所需军辎可由琉球国支付……”成绮韵越说越是得意,忍不住又眉飞色舞地道:“至于琉球方面也没有问题,琉球久受海盗和日本国欺凌,早就有过向朝廷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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