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府东路的小院里,赖氏带着几个婆子,扭住了双文。
“双文姑娘,我说你啊,也忒傻了。你到三爷那儿当差这么久,三爷也没看上你,还让你拿着二等丫头的例。你帮他遮掩个什么呀?”
有个婆子凑上来劝双文:“不管老爷有多疼他,三爷都只是个庶子,府里的正经家产,都要落在大爷和二爷手里。看样子,将来三爷是要被远远地打发到南边,去他那片见了鬼的封地上去的。你究竟是想在府里找个出路,还是没名没分地跟他到南边去?”
双文口里被塞了一团帕子,说不出话,但眼神分明在说:你们不明白。
赖氏让人把她口中的帕子取出来,双文并没有马上开口,低垂着头,似乎她已经屈服了。
“说吧,三爷每天到那稻香村里做什么隐秘之事?你一定知道。”赖氏颇欣赏自己的权威,放缓了语气,诱双文开口。
谁知双文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纵声高喊:“走水啦!快来人那,这里走水啦!”
她不喊救命,不喊来人,偏偏喊“走水”,让几个婆子瞬间慌了手脚,七手八脚地费了好一会儿功夫堵上了她的嘴。
赖氏气得脸色铁青,却故意好言好语地对双文说:“你喊啊,让你喊!”
“今儿全府上下都守在大爷大奶奶的院子里,看你能喊得谁来。”
赖氏心里盘算得挺美:今儿大奶奶生产,府里的人都在前头东路贾赦的院子里听消息等着领赏。短时间不会有人过来,双文就是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发现。大奶奶又是头胎,少不得磨上了一天半夜的。这段时间里,甚至不会有人发现双文悄没声儿地失了踪。
“你是咬死了不肯说是吗?”赖氏一张脸拉下,阴笑两声,道,“让她尝尝‘笋炒肉’的滋味。”
“话说教坊司里出来的人,不可能没听说这个吧?”
双文当然听说过:这“笋炒肉”可并不是什么美食,而是将毛竹劈成极其轻薄的篾片,然后把人的四肢捆住,用绳子把肉一勒,再用这极细的竹篾片不断抽打,打的时候能疼到极点,但是被打的人之后皮肉上看起来却没有打伤,淤血全在内里,是特别阴毒的私刑。
双文曾经亲眼见过教坊司里的姐妹受刑,却万万没想到荣国公府里竟然也有人这么狠。
竹篾片抽在她手臂上的时候,双文的眼泪立刻下来了,她拼命摇头,甚至想要把被捆起来的左手臂递上去——你打我可以,打我左手臂吧,右手还要用来画画的。
掌刑的婆子抽得兴起,却被另一个心稍许软了些的婆子拦住:“问问她,兴许她肯说了呢?”
掌刑之人这才收起了竹篾片,扯开双文嘴里的帕子,斥道:“照你赖大娘说的,一五一十都招出来!”
双文哽咽着说不出来话,半天方委委屈屈地道:“真是读书啊……”
赖氏登时红了眼,手一挥:“接着来,到她肯说为止。”末了又在纳闷:“三爷那样一个人,整天忙着建园子,对底下人也不闻不问的。这妮子是哪根筋没搭对,非得对三爷这么维护。”
双文吸着气,忍着痛,心里却想:你是不会明白的。
古人云:一诺值千金。她既然答应了旁人的,不管遇上什么样的威胁都不能松口,否则便算不上是守诺。
但她也愿意相信,只要眼前的这群婆子不敢要了她的命,这一茬儿,贾放迟早会帮着她找回来。
正想着,忽听“豁啦”一声,院门被推开了。
院子里一群婆子被赖氏撺掇着出来管教一个小丫头,心里头其实也各怀鬼胎。这时忽听有人开门进来,一下子都停了手。
“我当是谁,”赖氏冷笑着道,“孙嬷嬷,您好啊!”
从院门外走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孙氏,还有个小丫头从门外探了个头,不敢进门,却是福丫。
孙氏是先老太太的陪房,当初在府里的地位就和赖氏现在差不多。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孙氏自打陪贾放前往去为老太太守陵,在府里的权威便一落千丈。赖氏自然不怕她。
“赖氏,”孙氏望着她的后来者,慢慢地开口,“府里正是要添丁的好时候,你却在此动用私刑。你这安的是什么歹毒心思?”
“这丫头在大观园里成天和工匠们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你不说要好好管教,反而要帮她开脱,回头到太太面前,你自己也讨不了好去。”
赖氏有这个自信,到史夫人面前,除了自己,谁都讨不了好去。
可谁知孙氏根本就没有去史夫人面前说理的打算,她突然提高声音:“将赖氏给我拿下。”
院里的婆子都没动,她们都在想孙氏是不是老糊涂失心疯了。但孙氏话音还未落,福丫冲门外头招招手,随即院子外面突然涌进来十几个人高马大的面生婆子,二话不说,上前将赖氏一扭。
赖氏登时急了:“孙婆子,你算哪根葱?我招你惹你了你竟敢拿我?你有胆儿跟我一起到太太跟前去说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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