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守备森严的东华客栈内外灯火通明。
后院鱼乐阁第二层的宽敞卧室内,韩伊人正慵懒地斜靠在一张舒适的罗汉床上,唐世勋则坐在她身旁轻抚着她已显怀的肚子。
只见韩伊人身穿一袭薄如蝉翼的青妆花罗女衣,乌黑的长发写意地披洒于左肩,数月不见,她比正月时更为丰腴,但她还是那个妩媚多情的韩伊人,那双标致的桃花眼在一颦一笑间依旧撩人心魄。
在一个时辰以前,韩伊人在肃卫警备司和军情三科成员的护送下来到了东华客栈,唐世勋遂抛开所有事务,就连魏落桐这个贴身秘书也被他挥退。
而后他与韩伊人一同沐浴,美其名曰接风洗尘,继而一同共进晚餐。
这一个时辰间唐世勋都未与韩伊人谈论任何正事,两人除了相互倾诉衷肠便是谈论伊人腹中的孩子,当然,还谈到了那个讨人嫌的吴敬祖。
不得不说唐世勋是真心厌恶那吴敬祖,当韩伊人进入鱼乐阁以后,吴敬祖则被安排住在另一座阁楼,结果那厮已是闹将了一个时辰。
据亲兵统领仇大刚来报,吴敬祖喝了许多酒,然后在阁楼内时而挥笔疾书,时而引吭高歌,时而又捶胸顿足大声哀嚎,守在阁楼外的亲兵们还以为这厮死了亲人不是?
得亏两世为人的唐世勋尚算有涵养,即便他很不爽吴敬祖每日里像个牛皮糖似的黏在韩伊人身边,但他倒也没让仇大刚去把吴敬祖暴打一顿以出口恶气。
至于说韩伊人腹中之子是否真是唐世勋的骨肉,唐世勋虽是有些一言难尽,但还是选择相信韩伊人所说。
在去年腊月中下旬,唐世勋与韩伊人有了第一次肌肤之亲,但她是真没打算怀上唐世勋的骨肉,哪怕只那一晚应该也不会如此‘幸运’,但她还是在次日从一个走街串巷的药婆子手里买了几副打胎药。
谁曾想到了今年正月下旬直到二月,韩伊人的月事皆未如期而至,她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莫非那药婆子卖的是假药?但她也只是有些担忧,当时也并未太过在意。
到了二月中旬,韩伊人在祁阳城险些被薛正和吴杏林的两帮人给抓捕软禁,好在她忠心的部下韩七等人舍命相救,她方才与吴敬祖逃出祁阳城。
也正是在那之后,精通医术的吴敬祖在一次为她把脉后哭丧着脸说,是喜脉。
若非韩伊人如今已不在零陵城,恐怕她早就将那卖假药的药婆子给抓来打杀了去!想她如今虽已二十七岁,但自从她十二年前嫁给裴公子以后便从未想过要生孩子。
加之后来湖广的南北两派锦衣卫之间明争暗斗闹得极僵,韩伊人和裴公子作为两边锦衣卫的领头者也直接交恶,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
莫要看韩伊人的模样生得妩媚多情,但实际上她并非水性杨花的女人,他除了裴公子以外就只跟唐世勋有过两次肌肤之亲,谁曾想她去年腊月跟唐世勋的第一次亲密就怀上了?
当然,外界很多人都以为韩夫人与很多男人有染,但唐世勋早已知悉其中的内情,与其他男人有染的并非韩伊人,而是她的替身韩诺儿。
想到韩诺儿,唐世勋不禁剑眉微皱,他一边为韩伊人推拿一边语气沉重地问道:“伊人,诺儿她,真的去了?”
韩伊人幽幽一叹,适才在吃晚饭时她只是提了一嘴但并未细说,此时她方才将韩诺儿香消玉殒之事娓娓道来。
她知道唐世勋内心里挂念着她的堂妹韩诺儿,因为当初唐世勋在东安城时所接触的,正是她的替身韩诺儿假扮的‘韩夫人’。
唐世勋与韩诺儿在东安城经历了许多事,如两人一同在夜里跑去东安县衙监狱纵火,韩诺儿险些被囚犯给凌辱,虽然唐世勋将她救走,但她背上却挨了深深的一刀。
之后当陈建志入主东安城之后,唐世勋和韩诺儿曾一同遭到官兵参将包耿的软禁,若非两人都身负重伤,那时他俩就该有夫妻之实。
直到唐世勋与韩诺儿等人在去年冬季潜入零陵城以后,他才知晓真正的‘韩夫人’另有其人,而诺儿不过是她的影子替身。
不过当唐世勋在去年腊月知晓这个内情之时,韩诺儿已经被韩伊人给派去了岳州府。
韩诺儿之所以去岳州府,是因韩伊人收到裴公子传来的简短密信,信中提到张献忠的大帅府在商议今年年初西进四川之事!因此,韩伊人让韩诺儿北上岳州府联系裴公子以商议对策。
即便韩伊人与裴公子这对夫妻已名存实亡,且裴公子在去年还投靠了张献忠,但若是张献忠决意西进四川,那自然不符合裴公子的利益,他怎可能跟着献贼跑去四川?而他意欲与韩伊人重新结盟,自是为了谋划在献贼离去以后湖广的大部分‘真空’地区。
在正月上旬,韩诺儿就已抵达岳州府城巴陵与裴公子秘密会晤,从正月到三月间,韩诺儿给韩伊人传回了三封密信。
其中第三封是在三月中旬,韩诺儿在信中写道,裴公子与左良玉的儿子、平贼将军左梦庚进行了数次会晤,而她将在月底与裴公子一同去武昌府拜见左梦庚将军云云。
到了四月中旬,韩伊人收到岳州府锦衣卫传来的密信,该信由裴公子亲书,他在信中遗憾地写道,悔不该让诺儿妹妹去见左梦庚!此獠性情乖戾且好色荒淫,诺儿不堪鞑伐香消玉殒!惜哉,惜哉。
“左梦庚!”唐世勋的鹰目中顿时划过一抹难以遏制的怒火。
“世勋。”韩伊人一声叹息,伸出柔荑轻抚唐世勋那坚毅的脸庞:“奴家在三月中旬时回信给诺儿,让她只在岳州府等地打听献贼动向即可,并叮嘱她切莫代表我亦或你的唐家军去拜见左梦庚,可惜,奴家的回信还是迟了一步。”
唐世勋已是气得牙关紧咬,他不明白韩诺儿为何要在三月时去拜见左梦庚,难道是想跟裴公子去劝左良玉和左梦庚父子派兵收复岳州府?又或者说,那姓裴的是为了达成目的而将韩诺儿献给左梦庚?
但就如军情五科的殷骏从江西传回的密信所写,连江西的官员们都清楚左良玉的尿性,即便这厮拥兵二十万又如何?去年不是放弃武昌府逃去了江西省的九江府?除非张献忠的主力尽数西进四川,否则左良玉岂敢去岳州府‘收复’失地?
想到韩诺儿一直活在‘韩夫人’的阴影之下的可悲人生,再想到两人在东安城那段患难与共的时光,唐世勋已是难以按捺心头的哀伤与愤怒,左梦庚和那姓裴的该死!统统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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