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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页)

新业主是一个和气的、不讲排场的年轻人,有一头鬈曲的黑发,喜欢抽烟斗,穿保罗·斯图尔亚牌服装,在电梯里总是和每个人都打招呼。如果说他同他杰出的父亲有生理上的相似之处的话,对新闻编辑部里的人来说也不是明显的:他似乎更像奥克斯,而不是苏兹贝格。他像他母亲一样有明亮的黑眼睛,有阿道夫·奥克斯那样的大耳朵,耳垂很长、上翘。他普通身高,宽肩膀,身材结实,但比较瘦,适合穿那件他已经穿了十多年的海军陆战队制服。他的头发剪得很短,足以符合军队对士兵的要求。然而他没有军人的气质,哪怕是一点严格的痕迹也没有,在这种意义上可以说他不像他之前的业主。阿道夫·奥克斯是讲究礼节的样板,一个刻板的人物,习惯于保持距离,是一个维多利亚式的靠自己奋斗取得成功的人,很少当众降低警惕。尽管阿瑟·海斯·苏兹贝格和奥维尔·德赖富斯更稳健、更文雅,但他们总是感觉到他们通过婚姻而获得的头衔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庞奇·苏兹贝格就不同了。他是生下来就注定要有这个头衔的,他是在《纽约时报》社里长大的,在孩提时就在时报大楼的走廊里蹦蹦跳跳。他从不敬畏他碰到的编辑,因为他们总是对他微笑,很高兴看到他,把他当作王宫里的王子来对待。在童年的生活中他养成了一种灿烂的令人愉悦的性格。

他1926年2月5日出生在纽约市。当时他的父母已经结婚九年了,有了三个女儿,可能没有打算再给67岁的奥克斯生下一个男性继承人。很难说奥克斯是不是对这种可能性感到恐惧。1918年奥克斯为他的第一个外孙女玛丽安(后来的德赖富斯夫人)的出生而陶醉。她到来时正值奥克斯患忧郁症时期,这种忧郁症由于《纽约时报》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卷入了争论而加剧(最糟糕的事情是在1918年9月发生的,那篇著名的亲奥地利社论的发表使得人们指责《纽约时报》不爱国),但玛丽安在1918年12月31日的出生,被奥克斯看作是一个黑暗时期结束的幸运标志。

苏兹贝格夫妇当时生活在奥克斯在西七十五大街308号的巨大而阴暗的装饰华丽的住宅里。每天晚上从办公室回来后,奥克斯总要溜进育婴室里,满手拿着新玩具。婴儿的声音使他非常兴奋,育婴室的装饰同整个住宅暗淡的装潢和雕像形成了鲜明对照。奥克斯本人只有一个孩子,还有过两个孩子却死掉了,对于他的家族的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他不可能漠不关心。

三年后,第二个外孙女鲁思在奥克斯的生日3月12日那天出生了,这又是一次不平常的时机。奥克斯仍然保持着玩玩具的习惯,但苏兹贝格夫妇已经搬到附近的一个地方住了。随着第三个女儿朱迪思1923年12月出生,苏兹贝格夫妇又从中央公园搬进了第五大道附近东八十大街5号的一个五层的白石砌成的大楼里。但奥克斯仍然是一位常客,他的身影无所不在,他的影响是无穷的,他对他女儿伊菲吉妮的依恋是很自然的,以致阿瑟·海斯·苏兹贝格有时觉得有点无所适从。不管奥克斯进的是谁的家,他都是这家的主人。尽管他慷慨大方,但这种慷慨经常也使接受者感觉到一种责任感,一种奥克斯恰恰不鼓励的反应。奥克斯在查塔努加和其他地方的一些亲戚也有这种感觉,并且有点讨厌它。伊菲吉妮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她对父亲太浪漫了,不过分注意自己对他的恩惠的敏感。但在她丈夫的事情上,她极力注意这种状况。当她的儿子在1926年出生后,奥克斯荣耀地宣布他将非常宠爱这个孩子,于是她决定不把儿子的中间名字叫奥克斯,给他取名叫小阿瑟·海斯·苏兹贝格。然而,六个月后,他的丈夫说服她把儿子改名为阿瑟·奥克斯·苏兹贝格——这是奥克斯赞赏的高尚姿态。

苏兹贝格的孩子们和他们的许多表兄表妹通常都要在纽约乔治湖边奥克斯的住宅里度过夏季的几个月。在奥克斯卖掉他纽约的住宅而买下了希兰代尔之后,整个家族经常聚集到那里,生活在富丽堂皇的宅第里。那是一个适合养育孩子的地方,有供嬉耍的巨大的房间,私人湖泊,网球场,开阔的草地,小动物,不时还有名人来访:如富兰克林·D。罗斯福,查尔斯·林白,理查德·伯德,赫伯特·莱曼,戴维·利连索尔,以及各种各样的音乐家和艺术家,还有马德琳·卡罗尔,她是阿瑟·海斯·苏兹贝格最欣赏的电影女演员。顺便说一下,马德琳·卡罗尔的第四任丈夫安德鲁·海斯克尔,是《纽约时报》的一个管理者,在1965年娶了苏兹贝格的大女儿,即德赖富斯的遗孀玛丽安。在苏兹贝格的三个女儿中,家庭的朋友经常把玛丽安叫作“漂亮的”,把二女儿鲁思(在同本·戈尔登离婚后成了《查塔努加时报》的业主)叫作“聪明的”,把三姑娘朱迪思(成了一个医生)叫作“有趣的”,也是很有个性的。严厉的家庭法语女教师管不住朱迪思,朱迪思甚至在还是孩子时就非常坦率和敢于直言。一天晚上在苏兹贝格东八十街的家里入睡之前,她的父母告诉她说他们宴请的客人海军上将伯德之后会上楼对她道晚安。当伯德出现并被介绍给朱迪思的时候,这个小姑娘既迷惑又显然很失望,转过去对她父母说,“伯德!——我以为你们说的是林白呢!”伯德上将尴尬地笑了笑。

朱迪思和庞奇在孩提时形影不离,这种亲密关系持续了多年。由于朱迪思在家里被叫作“朱迪”,阿瑟·海斯·苏兹贝格也就开始把他的儿子叫作“庞奇”[注:庞奇和朱迪(Punch&Judy),是已有350余年历史的英国传统木偶剧的主角名称。朱迪是庞奇的太太,主要剧情就是夫妇二人的斗嘴打架,没有固定剧本,靠木偶操纵者依观众反应即兴发挥。],这个昵称在他后来成了《纽约时报》业主后还跟着他。少年时代的他对报纸几乎没有什么兴趣,只有连环漫画他阅读得津津有味。由于不允许小孩子玩玩具兵或动枪弄刀——因为他的父亲是限枪立法的主要提倡者——他便用相当多的时间和别人家的孩子玩他们的玩具。他非常擅长中国跳棋,偶尔可以打败到希兰代尔来访的温德尔·威尔基和其他想当总统的人。他也非常熟练于那些需要巧手的作业或比赛,曾得到一位住在希兰代尔附近的手艺教师的特殊训练。在希兰代尔的舞厅里,他建立了自己的“铁路系统”,诱使那些来找他姐姐出去的年轻人当玩耍伙伴。他喜欢搭桌子,修理小玩意儿,拆卸机械装置。一天在和韦斯特切斯特的一个小姑娘玩耍时,庞奇用简单的机械词汇向她解释生育的秘密:男性把他的器官插入到女性身体中,之后身体里面的宝宝抓住这个器官,被拉了出来。

然而,在学校里,庞奇·苏兹贝格的理论和特殊才能就没有什么用了,他不习惯严格的纪律,表现得并不好。他的姐姐鲁思轻松地回忆了她弟弟的问题,有一次在报社的《时报闲谈》上写道:

几乎纽约附近地区的每一所学校,都因庞奇的不时到来而增辉。他们都很高兴让他来,但想要他做的不是旁观者的事情。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承认,尽管他们发现他很可爱,却不知道要怎么教育他。曾有一个学校留住他的时间比其他学校都长,因为校长的妻子是个雕塑家,认为庞奇有一个漂亮的脑袋,她让他来当模特。由于他不给别人判断他的脑袋里想些什么的机会,那么至少他脑袋外面值得赞美的东西也就令人满意了。

庞奇回想起他后来在布朗宁、劳伦斯·史密斯、卢米斯的学校生活,或在莫宁赛德的家庭教育生活,也是令人愉快的。在极少的场合,尽管他极力靠他的笑声和他快乐的举止来掩饰,但还是暗示出与他父亲发生的不愉快给他的严重伤害。“他们送我去实行英国教育体制的圣伯纳德学校,我造反了,”有一次他说,“我是一个左撇子,但他们要我用右手写字。结果我写得糟糕透了——我想写‘197’,却写成了‘179’……总之,我在圣伯纳德待了大约五六年,成了留级的‘老孩子’,至少有些信件是这样叫我的。”他又平静下来,冷酷无情地说:“我决不给他们一分钱。”

1943年,17岁时,庞奇离开了康涅狄格州温莎的卢米斯学校,申请加入海军陆战队。他的父母对此很不高兴,但也只好同意了。在等着应征时,他在《纽约时报》的摄影部当了一颗“螺丝钉”,显示出他对修理工作的很大热情。1944年1月他正式进了海军陆战队,被训练成无线电技师。他在帕里斯岛的训练教师是一个严厉的下士,叫罗西兹。他在几周内就做到了一代教育家和《纽约时报》家族在12年里没有做到的事情——庞奇·苏兹贝格学会了立即服从命令,赶上了班级其他成员,喜欢上了艰苦的生活。他还喜欢远离家庭,尽管它提供了自由的溺爱的气氛,但也经常有父母和长辈的事后批评。在海军陆战队里,命令是大声而明确的,非常清楚谁是老板。庞奇的家庭关系对罗西兹没有任何分量,罗西兹也不会被苏兹贝格的小孩子魅力和无聊的引诱所左右,尽管这些做法过去在私立学校有时是起作用的。几十年后,苏兹贝格成为《纽约时报》业主后,他满怀感激之情提到了海军陆战队的罗西兹。

战争期间,庞奇被派到了菲律宾,参加了莱特湾和吕宋岛的战役,后来又换防到日本。他担任海军拦截艇的操作员,并在麦克阿瑟的司令部兼任吉普车司机。他被提拔为下士,后来在1946年春——4月1日,他认为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日子——他退役回到了纽约。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参加高中同等学力的考试,这样他就有资格上大学了。获得及格成绩后——“加上我老子在哥伦比亚大学董事会里”——他进了哥伦比亚大学,成绩很好,偶尔上上院长的表扬名单。当学生时,他娶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姑娘芭芭拉·格兰特。格兰特住在希兰代尔附近,也曾在时报大楼14层的办公室里工作过。1948年7月结婚后,他们有了一个儿子小阿瑟·奥克斯·苏兹贝格和一个女儿卡伦·奥尔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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