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破烂的金纳吉镇,这种地方她一点也不会留恋,尤其是这里的冬天,路面坑坑洼洼,开车在路上感觉骨头都要散了。佩蒂回家的时候,女儿们都睡死了,黛比和蜜雪一如往常,呈大字形躺在地板上,黛比用动物玩偶当枕头,蜜雪嘴里含着钢笔,一手抱着日记本,虽然有条腿压在身体下面,但看起来睡得挺舒服的。丽比缩成一颗球躺在床铺上,握拳的双手靠在下巴旁边,正磨着牙。佩蒂想把她们抱上床、盖好被子,又怕吵醒她们;于是她给女儿一个吻,关上房门,突然一股尿骚味扑鼻而来,她这才想起早上说要换被单,到现在都还没换。
那袋衣服已经全部烧毁,只是壁炉底部还飘着些许碎布,其中一块上面有着紫色星星的白色棉布仍顽强地混在灰烬里,不肯向火舌屈服。佩蒂又添了一段木柴,一心想将那块棉布一并烧了。她打电话给黛安,请她明天早点儿过来,最好天一亮就来,这样才有时间再去找班恩。
“如果你需要人陪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过去。”
“不用,我准备上床睡觉了。”佩蒂说,“谢谢你,信封我收到了,里面有钱。”
“我已经到处打电话找律师了,明天应该就会有人选。别担心,班恩会回来的。他大概是吓坏了,今晚先睡在朋友家,明天就回来了。”
“黛安,我很爱他……”
佩蒂起了个头,但又适时打住。“晚安。”
“我明天会带玉米片过去,今天忘了带。”
玉米片啊。像这样闲话家常,肚子倒像挨了一拳。
佩蒂回到自己的房间,想坐下来思索一番,仔仔细细且深入地思考。这股冲动虽然强烈,但她还是按捺住了,就像忍住一个喷嚏。她替自己斟了一点约两指高的威士忌,然后拿起充当睡衣的厚衣服往身上套。思考时间结束,该是放松的时候了。
她原本以为当重担解除,自己会哭出来,但是她一滴眼泪也没掉。她爬上床,仰望着破损的天花板,心想: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屋顶会塌下来了。她再也不用看着床边有破洞的纱窗,年复一年地想着她应该修补那个破洞;她也不用担心一早醒来想喝咖啡,却发现咖啡机终于坏了;再也不用烦恼民生物价或是经营成本,也不用关心利息高低,烦恼路尼刷爆她的卡,害得她债台高筑,永远偿还不完;她再也不用跟凯兹那家人碰面,至少不会很快遇到;她也用不着操心路尼,忍受他那气焰嚣张的模样;审判的事也用不着她管了,也不用见梳油头、戴金表、想办法安慰她却在内心评判她的骚包律师;她也不需要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烦恼律师回家后会怎么跟他太太说——她想象那对律师夫妻盖着羽绒被,在被子里讨论“天家的妈妈”和她那窝肮脏的小鬼;她也不用烦恼班恩要坐牢,担心自己没办法照顾他或是女儿们。事情会慢慢好转的。
十几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她可以将烦恼抛诸脑后,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流。1点左右,丽比砰地把门推开,梦游似的爬上床,在她身边躺下来。佩蒂翻身,在丽比脸上亲了一下,说了声“晚安,我爱你”。佩蒂很高兴自己能把爱大声地对孩子说出来,但是丽比很快就睡着了,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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