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根本就是强词夺理,气得韩重赟连连皱眉。刚想拉下脸来再说上几句,杨光义却将战马缰绳一抖,大声补充,“不信你看那契丹人,什么时候讲究的列阵而战?那些草原来的蛮夷,几曾又管过什么军纪军容?可同样的五百骑兵,大晋朝的和人家契丹的遇上,立刻崩得比干树叶子遇到大风还快。什么阵势,什么队形,一刹那就全都忘了个精光!”
注1:都,五代时的临时军制,每都小到一两百人,大到两三万人,非常灵活。五代军制非常混乱,但大体军制是,节度使帐下分马步两军,军内再设左右两厢,厢内再设第一、第二、第几军,军下再设指挥,每个指挥设正副指挥使,管五百人左右。
注2:银样镴枪头,俗称银样蜡枪头。镴,是一种锡铅合金,光亮柔软。唐后至宋时,禁止民间拥有枪、槊一类长兵,而普通大户人家祭祀祖宗时,又需要一些仪仗。所以就用镴铸造枪头,看上去寒光闪闪,却没有任何杀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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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虎雏 (二)
第四章 虎雏 (二)
“你……”韩重赟身体微微一颤,满肚子的话都被卡在了嗓子眼儿。
契丹人不讲究军容军纪,作战时也很少排什么阵势。但同样数量的契丹骑兵遇到中原骑兵,却可以瞬间将后者摧枯拉朽。
何尝只是契丹骑兵?即便幽燕骑兵,在同等数量的情况下,也照样将中原骑兵虐得毫无还手之力。所以每次与辽军作战,汉军都得拿出对手三到四倍兵力才有把握,这一点,他在武英军时曾经亲眼目睹,想否认,都没有脸面信口胡柴。‘’
但再往前呢?当年的魏搏银枪军,当年的后唐黑甲军,几曾将契丹骑兵当做过同等对手?李嗣源带兵三千,就敢迎战契丹大军十万,并且打得对方一溃百余里。沙河一战,**更是大发神威,先是李存勖亲领五千大军迎敌,让万余契丹骑兵落荒而逃。随后,李嗣昭引三百骑直冲耶律阿保机本阵,李存审、李嗣源等将分引本部兵马梯次而进,打得契丹人争相亡命,尸体塞得沙河几欲断流……(注1)
由此可见,中原骑兵敌不过契丹骑兵,并不是简简单单输在一个“野”字上。有纪律和军容的骑兵,也不是一定比混乱无序的骑兵差。杨光义刚才的话,肯定是偷换了概念。以契丹部落兵的散漫,为他的懒惰寻找借口!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韩重赟的眼神立刻又恢复了清明。然而,再举头寻找杨光义,却已经看不到对方的影子。只有两百匹战马狂奔时踏起的烟尘,沿着年久失修的官道两侧,纷纷扬扬。
一直到了日落时分,杨光义才玩尽了兴,带着本都两百骑兵,提着大量的狍子、野猪、梅花鹿等猎物赶了回来,丢给隋军司仓杨环,说是给所有弟兄打牙祭。刹那间,整个队伍欢声雷动,人人望着杨指挥满脸感激。弄得韩重赟想责怪此人几句,一时也不便说出口了。只能先下令队伍扎营立寨,收拾晚饭,然后再寻找其他机会。
待火堆架起,猎物被烤得滋滋冒油之后,韩重赟心里头,却愈发更没底气。倒是杨光义自己,大咧咧的又送上门来,一边啃着小半条鹿腿儿,一边吱吱唔唔地说道:“生气了,别,咱们现在不是没打仗么?你放心,我自己肚子里头有谱。咱们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我怎么着还能扯你的后腿?况且孙子也有云过,‘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而制胜者;谓之神’”(注2)
“我看你现在就离成神不远了!”韩重赟被气得直翻白眼儿,朝地上啐了一口,低声数落。“既然你还知道咱们是师兄弟,就麻烦多少给了我留点儿脸面。好歹我也是一军之主,如果说出来的话连你都不听,我还能约束得了谁?”
“谁说我不听你的话了?”杨光义用手抹了一下油汪汪的嘴巴,低声喊冤,“除了像训练步卒一样训练骑兵这条之外,我什么时候违抗过你的命令来着?况且你让我跟谁学不行,非得学宁子明那个二傻子……”
“闭嘴,不得胡说!”韩重赟眉头迅速上挑,阴云立刻布了满脸。迅速朝周围看了看,他发现宁子明距离自己很远,才稍稍又将脸色放缓了些,压低了声音呵斥,“同僚之间,岂可随意侮辱。况且他只是头上受过重击,绝不是个傻子。你看见过哪个傻子,能一语道破赵延寿地位不稳的事实?你以后还是小心着点儿,不要总是口无遮拦。他如果真的是个无能之辈,师父,节度大人又怎么可能派他与你我同行?!”
“他误打误撞蒙准了呗,未必就是看得比别人清楚!瞎子射箭偶尔还能正中靶心一次呢,况且他背后还站着个老谋深算的宁采臣?”杨光义继续撇嘴,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我知道你处处针对他,是为了婉莹!”韩重赟又迅速朝周围看了看,趁着没有外人靠近,语重心长地开解,“可这种事情,真的强求不来。他们两个算是青梅竹马,相识原本就在你拜师之前。而师父也没说过,这辈子都不可能把婉莹嫁给他!”
“你胡说!”杨光义脸上的桀骜,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尴尬与无奈。“你别瞎猜,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而已,跟小师妹,跟任何人都无关。况且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石延宝,连大师妹最初见到他时,都不太确定。还得等到小师妹亲口证实了,才只好跟着人云亦云。”
在宁子明未出现之前,他的确是常婉莹的众多倾慕者之一。并且无论受常思赏识程度,还是能力、声望,都在诸多倾慕者当中名列前茅。然而,宁小肥的突然出现,却令他的所有少年春梦都成了泡影。
因此,无论宁子明的表现,有多出色。在他眼里,都依旧是个傻子。军中议事之时,只要宁子明支持的东西,他本能地就会表示反对。而平素里,凡事宁子明所为,他十有**,都会反其道而行之。
只是,这些异常表现,并不完全都是刻意而为,他自己潜意识里,也不认为自己在刻意针对着谁。即便被人指出来,也每每能找到充足的理由去驳斥。
“他如果不是石延宝,就不会对朝堂上的诸多倾轧手段了如指掌。”韩重赟当然清楚杨光义的小心思,却也不戳破。笑了笑,继续低声强调。“这些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而是经过长时间耳濡目染,早就刻进了骨子里的本事,想忘都忘不掉。就像郎中的儿子天生就会看药方,木匠的儿子随手就能拉墨鱼,根本不用人教!”
“那只是你说!况且天生会勾心斗角,算哪门子本事!”杨光义明知道对方说的乃是事实,却拒绝相信。又快速耸了耸肩膀,不屑地回应,“至于他是个二傻子,眼下军中又不是我一个人在说。不信你私下里去打听打听,他最近些日子,所干的那些事情有几件是常人能干出来的?”
“他又干了什么?你怎么没跟我提起过?”韩重赟听得心里猛地打了个突,两只眼睛一瞬间瞪了个滚圆。“你可别拿大人布置的任务当儿戏。虽然地方上乃是一群乌合之众,可谁知道暗地里还有谁的手会突然插进来?”
“我知道,我知道!”杨光义不耐烦地将手中的鹿骨头丢进火堆,溅起一团明亮的油花,“你看,我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么?他做的那些傻事,不影响大局,我才选择了听之任之。否则,即便不立刻汇报给你知晓,我也早就出手了,又怎么会由着他的性子折腾!”
“他到底干了什么事情?”韩重赟闻听,心中的石头缓缓下落。用削尖了的树枝从烤肉架子上戳起一只冒着油的野兔,低声询问。
“他把第二都的辽东马,都换成了漠北马,你听说了么?”杨光义也卖够了关子,冷笑着回应,“我只知道古人赛马,会“以自己是上驷,敌别人的中驷”。却打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放着一等一的辽马不要,要那些腿脚慢的漠北肉驴图的是哪般?”
“啊——?”韩重赟的嘴巴张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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