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哽咽不已,伏在床边,再不肯抬头。
贾蓉也才知道秦钟和宝玉已经混到了一块儿,只这小子也非正苗儿,在他姐姐面前尚有三分收敛,腼腆若女子,私底下却是放浪形骸的,不拘男女,得兴儿便来,亏得有秦可卿在里面撑着,那贾珍的主意才没打到他身上,他倒好,与宝玉混到一起竟是不学好的迹象。
养一个人却容易,教一个人却不是易事,秦可卿这一托,可非赏一口饭那般简单,真要掰回一棵歪苗,他可没那功夫。
沉吟片刻,贾蓉才开口,“看顾他却也容易,只我却没太多时间,先让他与蔷哥儿伴着,先拘拘他的性子才好。”
秦可卿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眉宇间的抑郁也减轻了三分。
终究,贾蓉想代前任问的话,一句儿也未出口,事已至此,早已无话可说。
只是淘虚儿的身子,将养何来易事?秦可卿去了心头一桩大事,反而病得更沉了些,挨到贾敬寿辰时,一天不过醒个半日,没奈何,尤氏张罗内眷家宴,各处王公贵族家的礼单往来,竟也井井有条,原自那日得了定心秤砣,越发有了底气,办事也利索大方,全不亚王熙凤,王熙凤看在眼里,暗暗纳闷,何时锯嘴儿葫芦也成了千伶百俐的人了?瞧这行事作风,却也是胸有沟壑的,敢情人家原是藏拙?!
贾蓉趁此机会,熟悉了四王八公等大家族的当家人,各自见贾蓉行止有度,品貌不凡,有那年老尊重的,暗叹传言不可信,贾家后继有人。
那年轻儿的不由心中钦羡,有心结交,这些人却与贾蓉平常来往的于家族中不甚有本事的子弟们不同,各个都是各家培养出的优秀继承人,头脑,谈吐,气质,眼光,身份等等,各有出众之处,贾蓉笑眯眯很快与众人打成一片,凭着见识广博,行事爽快,竟也赢得如水溶,冯紫英等的真心称赞。
四王这次贾蓉只见了三个,还有位西宁郡王,常年守疆在外的,府里光秃秃的也没个主事人,虽家中致了礼,人却未到,而书中赫赫有名的水溶,也不是那么好亲近的人物,光风霁月般俊秀,笑容着实亲和,却透着三分疏离,贵气天成,那南安郡王与东平郡王,也是年轻轻的活泼性子,相互打趣玩笑,不失高雅风度,与他却不甚有话,便是客气说话时,也仿佛隔着一层纱似的。
按正常的历史来说,还从来没有哪个朝代宽容到容纳许多王的存在,便是能一时立足,终究也会成为皇家的眼中钉,便是贾蓉此刻所在的朝代,依稀仿佛有明清的影子,却不全是,当今却姓水,这几位郡王当初也是皇室一脉相承分封亲王衔的,只一代代降位袭爵下来,到了这一代,与当今却是堂兄弟,尤其是北静王,西宁王两位,与当今关系密切,身份超然清贵。
贾蓉这里慢慢打通了自身的人脉关系,朝着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实施,荣国府那边却接二连三受到冲击,先是黛玉之父林如海身染重疾,来信欲接黛玉回去,惹得一家子忧闷不已,本欲派贾琏送黛玉难下,可巧第二日便传王熙凤不适,忙忙请了大夫,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王熙凤有孕了,这可是继大姐儿后的第二个孩子,若是男孩,贾府大房这边也后继有人了,贾琏夫妇盼星星盼月亮的,只盼生下个嫡子,这时节哪有心思出门?
然而除了贾琏,年轻辈儿里却还有哪个精明能干圆滑机变的?要知道,贾府这次让贾琏南下,私底下也不是没有打算的。
黛玉这边听闻贾琏夫妇的喜讯,又想到自己的父亲,待见到贾府忙乱喜庆,全顾不上自身之事,不由悲从中来,哭哭啼啼,惜春一向与她好,百般安慰,待看到惜春,黛玉却想起来一个人,若说在贾家,黛玉除了宝玉之外还能有信任的男子,那必是贾蓉无疑了。
由黛玉主动出口,贾母对贾蓉却也放心,尤其是如今,贾蓉在她老人家眼里越发稳重会办事,必不会让自己外孙女儿委屈,忙准备一应丰厚土仪等物,另叫来贾蓉殷殷叮嘱,贾蓉虽觉意外,度着留在京里,连恢复实力都遮遮掩掩,倒不如换个地方,况黛玉小姑娘给他留下的印象不错,也不愿她最终落得那般凄凉下场,若要着手助她一把,此时不动,更待何时?便痛快答应下来,贾母愈发满意。
宝玉原本十分不愿黛玉回去,整日里痴缠撒娇,手段用遍,在荣国府闹了好些天,众人头疼,这日忽然听说陪黛玉回扬州的人从琏二哥换成了蓉侄儿,不由得呆了,也不闹了,萎头搭脑地关房门生闷气。
贾蓉这边才择了日期,那边就有好几拨人找上他,先是他父亲,那一向盛气凌人的,居然支支吾吾连意思都说不清楚,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高明人,贾蓉装傻充愣,三言两语一堵,他便被激得一蹦三尺高,气咻咻地交代儿子要有点眼色,那林家可是五代列侯,代代单传,好容易有了这等肥美差事,若办不好岂非丢他贾珍的人?
这边贾蓉才听贾珍前言不搭后语地乱喷了一通,那边贾琏也神神秘秘地把他拽到了一处寻乐子的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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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恳谈 。。。
至日清早,贾蓉与黛玉携了满满两船的土仪,坐船南下,码头上,贾琏代表荣国府前来送行,拉着贾蓉亲热至极,左一句小心右一句保重,殷殷切切,极是真挚贴心,若非当日悄悄同贾蓉说过那番如何谋夺人家财的话,单看如今这架势,却是个冷心肠的人也要被感动了。
宁国府这边尤氏派了贴身丫鬟银蝶过来,只说了几句便回去了,贾蔷则代表贾珍,一边为贾蓉远行担忧不已,一边又为难得喘口气而窃喜,却被贾蓉拉到船里,细细绵绵地吻了片刻,直到脸颊绯红,腰脊酸软才罢,不免把一腔不舍都化作了恼意,狠锤了贾蓉几下,又觉行动太过女气,气哼哼拂袖而去。
待船扬帆,虽是冬日,江上寒风凛凛,然眺目远望间,金光粼粼的水面上,点点雪帆,倒别有一种空阔辽远的滋味。
贾蓉笔直地站在船头,静立默然,目光早投向不知名的远方,寒风撩起他的乌发,肆意飞扬,墨色大氅翻卷动荡,在风中猎猎作响,小厮丫鬟们抖抖索索地站在一丈开外,俱冻得脸色发青,却不敢上前惊扰贾蓉。
待船行了个把时辰,贾蓉方收回目光,只说要找林姑娘了解一下扬州风俗礼仪,也好早作打算,丫鬟小厮们顿时松了口气,如蒙大赦,兔子一样窜了出去,很快便有两个机灵的丫头扶来黛玉,紫鹃和雪雁远远地跟在黛玉身后,面色忧疑,显是十分不放心。
贾蓉摆了摆手,挥退了自己这边的一干人,紫鹃和雪雁紧紧站在黛玉身后,雪雁只看紫鹃的动作,紫鹃微微垂着头,动也未动。
贾蓉面色微微冷了下来,黛玉何等敏感?回头看到自己的丫头并未出去,便细声细气地开口道,“紫鹃,你且和雪雁下去吧,天儿怪冷的,方才忘拿手炉了,另外把那件水貂皮的大氅拿来,比这件更压风些。”
黛玉说得明白,紫鹃也不好推诿,只好领着雪雁踌躇不安地出了房门,贾蓉将一切尽收眼底,却拿起桌上的一套古色古香的青花茶具,斟了两杯,也未让黛玉,自己拿起一杯慢慢品味。
待两个丫头出了门,方微微一笑,“找林姑娘原也无甚大事,只是自老祖宗那见一面,竟未问问姑娘是如何想的,且与林姑娘商议商议,我也好安排。”
黛玉略有些惊异,便是连她父亲,当日送她来贾府,也并未与她商量,到贾家派的人到家后她方知晓,一应来往书信,她是丝毫不知。如今贾蓉却说要听听她的意思,显出充分的尊重,竟让她倍觉心酸,原以为自己的命运全赖祖母与父亲等长辈做主,却从未想过,也能有自己为自己做主的一日。
想到此,胸口微微发堵,却见贾蓉正认真等她回话,略略犹豫,方低下头轻声道,“家父自母亲去后,身体每况日下,蒙老太太疼爱,接至身边抚养,原是我的福气,再不敢有旁的想法,只是做子女的,于长辈病时不能伺疾膝下,却为不孝,我虽为女子,每常想起,却也惭愧难言,只虑家父,不肯留我在身边。”
说罢,一双水光流转的妙目,巴巴看着贾蓉,含情不含情贾蓉是看不出来,只是那样粉团团的小姑娘,平日里伤春悲秋故作老成,难得露出符合年龄的稚气纯真,可爱倒可爱得紧,让人十分不忍拒绝。
弄清楚林妹妹也并非丝毫不通时务人情的世外仙姝,不过是性格过于消极敏感,却也不是不能挽回的,贾蓉心里有了数。
“既如此,待到了扬州,姑娘却要劳累些,便留在林姑爹身边伺候,多说说在贾府的日子,有不顺心意受委屈的,只管往重里说,这世上哪有不疼儿女的父母?”
贾蓉说着,却想起了逼死儿子的贾珍,心中摇头嘲讽一笑,面上不露分毫,“原也没听说林姑爹有什么隐疾,你也想想,敏姑奶奶在时,你父亲身体如何?只怕如今是伤心过了,劳损了心脉神智,若你让他有了牵绊记挂,我以为许能拖住姑爹,不妨激起林姑爹的舔犊之情,便是为了你日后好过些,也要用心活下去才是。”
贾蓉这一番话不啻于给黛玉打了一针强心剂,不说后来对林如海的病愈起了多大作用,便是黛玉自己,本来身体已不大好,这番忧虑焦心,实实是动了元气根本,如今却在惶惶中找到了方向,便把那自怜自卑的心意也忘了七八分,只恐唯一的亲人就此撒手人寰,一心一意要唤起林如海求生的意志,许是老天也怜她一片无处可诉的苦心,居然让她遂了心愿!
作者有话要说:好大的雪,一觉醒来,发现手背痒痒,起冻疮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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