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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部分(第1页)

她忙定了定神,站起身来,却听得身上环配叮当做响,头上的凤冠压的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她走到镜前,想将凤冠拿下,却忽然停住了。镜中的这个女子一身红嫁衣,凤冠上缀的珠翟、花钗闪闪发亮,衣襟裙摆边都滚满了金线喜字。眉已描,唇亦点,脸颊绯红,眼波似水,这一团喜色之中的这张小脸,虽覆有脂粉颜色,却盖不住那一层苍白……东莪对着镜中的自己出神许久,木然转身,退回到床边坐下,不再动弹。如此直坐到天色渐晚,桃儿才与另一个丫头进到房里,她们含笑上前,东莪的视线顿时被一层红色盖头所阻,只能微微垂首看着自己的脚下,桃儿二人一边一个,扶着她向前厅慢慢行进。越往外走,那喧嚣之声便越发响亮了,鞭炮声震耳欲聋,夹杂着众多各样的欢声笑语,东莪自盖头下隐见的无数双脚之间穿行过去,踏着红地毯缓步上前,看到身旁一个红衣人与自己并肩站定,应是郑淮。

一旁的喜娘看她们站好,立时高声唱礼,大厅之外喜乐齐奏,只听得喜娘在旁边拖长了充满喜气的声音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东莪由两个丫头搀扶着,正要下跪,却忽然感觉有人快步经过自己身旁,随后便听郑成功道:“等一等!”她忙站直身形,却听喜乐忽停,门外有人高声笑道:“想不到国姓爷今日有娶媳之喜,我们还真是赶上了!”郑成功的声音笑道:“犬子婚礼,竟然得候将军光临,真是蓬壁生辉!”那人笑道:“哪里哪里!我等匆忙而来,未备喜礼,还要向国姓爷你讨喜酒来喝呢!”郑成功笑道:“今日不醉不归,快请快请!”说罢,众多脚步声自东莪身旁经过,她垂首站在一旁,却瞥见身旁郑淮垂在身侧的手忽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正不解间,却听郑成功道:“来来来,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必拘于俗礼,淮儿,东儿,你们俩来见见我这位老友吧!”东莪闻言,便伸手掀开盖头,与郑淮一同上前两步,她朝来客施了一礼,然后微微一笑,抬眼望去,蓦然间,她身子一颤,如坠冰窟,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第二节 大礼(下)

眼前这人一张长脸,虬髯满面,正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们二人,东莪并不识得。她惊诧的目光只是停滞在这人身侧的一个青衣人身上,这青衣人也是正正地与她对视,四目交结之际,二人都是面无血色。

东莪手脚无力,手中的红盖头已经悄然划落地上,身旁有人俯身拾起,她浑然不觉,只是瞪视眼前这人,恍惚之间,只觉身侧伸过一只手轻轻与她左手相握,东莪木然回看,却见郑淮也是面色惨白,正朝自己轻轻额首,东莪由得他牵着转到先前那人面前,只听那人笑道:“少夫人果然是国色天香,郑公子真是好福气呀!”

郑成功笑道:“快来见过陈德将军,陈将军是大明兵部左侍郎张煌言大人的左右手,溧阳一战以少打多,杀的清兵片甲不留的便是陈将军的手笔,这一战真是大快人心!”陈德摇手笑道:“这在别人面前还可以当笑话来说,在你国姓爷跟前提起,可真要愧煞小弟了!”郑成功笑道:“陈将军过谦了,”他转向郑淮道:“此次难得陈将军来到,你可要好好看着,多学一些本领才是!”陈德连忙笑道:“虎夫无犬子,我哪有什么可让大公子学的东西,何况大公子新婚燕儿,正要多陪陪少夫人的时候,哪能成天和咱们这些粗人混在一块儿!”说罢哈哈大笑,郑成功也跟着笑了几声,郑淮向东莪看上一眼,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郑成功抬头见陈德身旁站着两个年青人,便道:“这两位是?”陈德忙笑道:“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得力爱将,久闻大人的威名,正好趁此次机会前来拜见!”郑成功微微点头。陈德向他右侧这人伸手一指道:“此人叫王平,已跟随我多年,自小便练就一身好武艺。多次率先冲入敌阵,异常勇猛!”这王平双手抱拳上前向郑成功行礼。礼毕后退却一旁。

陈德又指向他右侧另一个青年道:“这一位跟随我不过短短两年,却是才华出众,谋略超群,溧阳一战他可是功不可没!”他回头向这人道:“承戟,你来见过国姓爷郑大人!

史承戟自入厅内见到东莪以来。已然心乱如麻,这时还是怔怔看着她,竟未听到他的招唤。陈德见他双目直视郑大公子的新娘,全无避讳之意,顿时大为恼怒,只是不好发作,又怕郑成功看见心生不快,忙伸手拉他,又说了一遍。。奇书Qisuu网。史承戟这才回过神来,走上前来向郑成功施礼,看了郑淮一眼。退回原位。

杨谦自史承戟进入厅内之时起,便已然认出他便是当年在九华山见过地东莪的那个师哥。回想那时情景。再看向眼前三人神情,他已经心下了然。这时便上前道:“国姓爷与陈将军久别重逢。今日可要好好喝一杯喜酒才是,眼下却怕是要过了吉时,还是先让新人行礼吧!”陈德正为史承戟之事尴尬,听到他这么说,正中下怀,忙笑道:“都怪我忽然出现,扰了结礼大事,咱们这些闲人快快站到一旁,看新人行礼吧!”

郑成功向杨谦点头示意,厅内外又再喜乐齐鸣,一旁喜娘过来再度为东莪盖好盖头,只见眼前这红色一幕缓慢落下,自她与史承戟对望之间隔下一层红雾来,二人明明近在咫尺,可却再也没有上前一步的机会了。

两个丫头扶新娘与新郎并立,在漫天喜乐之中,一对新人行毕叩拜大礼,一同由丫头引领返回新房之中。桃儿问起东莪要不要用些点心,看她不出声,两个丫头看看一旁地郑淮,都道她害羞情怯,相视一笑,这才轻轻掩门离开。她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却听得窗外风声呼啸而起,院内地树叶也“沙沙”作响,郑淮站起身来推窗探看,只见满院树影摇晃,月亮只在漆黑的云层之间露出一点点空隙来,看来今晚要有一场暴雨。

他轻轻叹气,回头看了一眼垂头坐着的东莪,轻声道:“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他见东莪轻轻摇头,自己也就沉默下来,不再说话。屋内烛光摇曳,到处贴着大小不一的红双喜,虽处处透着喜气,可是屋内二人却都觉心绪烦乱,沉默相对,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片静默之中隔了一会,只听屋外有脚步声渐近,随即便听得有人一边轻轻叩门,一边呼唤郑淮,听声音是杨谦,郑淮开门出去,过了片刻回转来道:“爹爹让我到前厅去,你歇着吧,我让桃儿给你送点心来,”东莪点了点头,他关上门与杨谦一同走了出去。耳听得足声渐远,屋内人地红盖头之下,却忽然滴落两滴泪珠,落在她交叠放于膝盖的双手上,满室红光中,这两滴晶盈闪动的水珠缓缓向她手边滑落下去,隐没在了红地刺目的裙摺之间。

许久,她才伸手拉下盖头,目光呆滞向屋内环视,坐了一会,只觉这屋里闷热难当,便打开房门,丫头们都到前厅凑热闹去了,院里静悄悄地空无一人。她站到檐下,风势迎面而来,吹得她衣裙“咧咧”作声,如此强劲的狂风之中,依旧可隐约听得前厅随风而过的时有时无的笑声。东莪站了一会,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忽然间一缕笑意泛上嘴际,她竟然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

忽听一人轻声道:“小姐,你怎么了?”她听到这声音惊骇抬头,却见自院子角落里走上前一个高个身影,不正是蒙必格吗?东莪只觉无比震惊,仰头看他朝自己慢慢走近,他的脸虽看不真切,可这身形千真万确就是他,她只觉心口哽咽难当,作声不得。只听蒙必格又轻声道:“你怎么了?”东莪定定看他,双眼中却渐渐朦胧,溢出泪光来,用她从未有过地颤抖声音道:“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蒙必格垂头道:“思来想去,就这样走了……总是不妥当,就算要走,也让我看到你是真正欢喜快乐才行……我……害怕回去没法子向阿苏他们说明白……我怕……”他的话断断续续,有些词不达意,正支吾间,却见东莪忽然一步向前,投入他的怀中已然痛哭失声,蒙必格惊地呆住了,双手悬空不知要如何是好,停了许久,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只听东莪抽泣不止道:“叫你走了怎么又要回来……可以走地……为什么不走呢……”蒙必格从未见她如此失声痛哭过,听到她如此柔弱地哭声,他只觉自己的心里仿似有一只手在不停撕扯一般,片刻之间也是双目尽红,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风在二人身侧围绕不去,许久许久,东莪才渐渐平静,她伸手擦拭泪水,再仰头看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又问道:“不是一早看着你走了地吗?你怎么……”蒙必格道:“那船在海上摇晃起来,我忽然又想起那日我们初来此地时的情形……一想到小姐往后独自一人……就越来越是不安,在半道遇上了回程的船……便跟着回来了。”东莪摇头叹道:“你……”只说了个字却也不能再说下去,同时又立时想到那个满人,忙道:“那他呢?”蒙必格道:“我让船家还带他走了,这会儿应该早就到了内陆,”东莪轻轻叹气,点头道:“既然没走就应该早些出来见我,我让丫头带你上前厅喝酒去吧,杨师傅见你没走一定也是欢喜的!”说罢就要转头,却听蒙必格叫道:“小姐……”他叫了这声却又没说下去,东莪回头看他,只见他似是有些犹豫不决。

蒙必格见她看着自己,想了一想上前道:“我本来打算即使回来了,今日也不想来打扰你,明日再和你说清原由。可是……可是我进府时……看到了……史公子,他怎么……怎么会来?”东莪闻言却立刻转身不去看他,顾自走到屋檐下站定,才道:“这些年他像是一直跟着张煌言的军队,正巧这一会到此和郑大人商议战事来了,”蒙必格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小姐,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东莪浑身一震,紧紧握紧双手,道:“你别再说了,坐了一天的船,快回房歇着去吧,”说罢就要举步进屋,却听蒙必格叹道:“既然小姐毫不在意,刚刚又为什么……要流泪呢!”东莪身形不由得一顿,他道:“若是小姐真的如你自己说的那样,如此大喜的日子里,你就不会一脸愁容了,我在你身边这些年,还从未见你这般大哭失声过。”他再上前一步,又道:“其实眼前哪里还顾虑得了那么多呢?既然这是小姐心里想的,而且如今史公子也来到了这里,这就是天意,要让你们得逞心愿,有了史公子,咱们定可以悄然离开此岛。分别了那么多年,偏偏在这个时候相见了,这还不是天意吗?”

却见东莪听完他的话,慢慢转过身来,蒙必格看她的双眼,心里不由一沉,只听她轻声道:“是天意吗?我也想问问苍天,到底什么才是天意?我一直以为只因自己身为了阿玛的女儿,这才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命运,要走这样的道路。可是……如今我明白了,并非命运选择了我,还是我选择了命运!”

第三节 巨变(上)

东莪的声音极轻,却异样清晰“我方才看着自己的双手,回想这一路走来的情形,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所选,走到今时今日实在没有什么可怨的。我曾经说过,只要能够报仇,要付出什么,做到怎样,我都绝无怨言。”她静了一会,又道:“能够与师哥这样见上一面,未曾不是好事,看他投在张煌言军下,我大概也明白了他的所想,”她目光中闪动泪光,仰头看向蒙必格,柔声道:“我何其有幸,能得到你们如此无私的关爱谅解,不论是你、师哥还是郑公子、还有小真,你们事事总是先想到我,以我为先。可是……东莪只有一人,此生无法回报你们的恩情,来生必定一一偿还!蒙大哥,答应我,过几日你就与我师哥一同离开,将我的这番话转告他,你们别再为我付出什么了,好好的想想自己的以后,过自己的日子去吧!”蒙必格含泪迟疑一会,终于轻轻点头。

她握着他的手停了一会,轻轻放开,道:“我让丫头带你去前厅吧,”蒙必格道:“不用了,我还是回房去好了,你……小姐今日大喜,王……王上在天有灵也会为你高兴的!”东莪含泪垂头,看他走出院子,她也就回房去了她在床沿坐下,目光在室内缓慢转动,窗外风声四起,近处树枝摇摆晃动,远处海浪汹涌澎湃,好似世间万物都在这一刻吵嚷纷乱起来,更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不安正蠢蠢欲动,而室内的她却逐渐平静了。自见到承戟那一刻起,所产生的一切波动与烦乱,此时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她静坐一会。起身来到镜前,看自己梳起的发髻,一身红装。还有什么可想可忆地呢?自己已经走过来了,当年在盛京、在北京、在九华山。都是自己冷静做出的决择,对谁不公平?对谁有依恋?对谁又是感激?只放在心底便好,往后只有对自己负责,活的好一些,才是对今生所欠诸般最好地回报!她对镜轻轻绽放出一个微笑来。镜中人立刻容光焕发了。正在这时,门外桃儿的声音道:“老爷请少夫人去前厅一同给几位长辈敬酒呢!”东莪打开房门,往前面走去。到得厅时,只见郑成功笑声响亮,满脸红光,已有几分酒色了,看到她过来,便唤道:“你快来敬敬这些长辈吧,做了郑家地儿媳。。。可要顾着许多琐事呢!”一旁郑夫人也笑道:“她这么能干,定然没有问题的,”说罢亲自倒酒放到她手中。东莪含笑道:“儿媳应先敬公公婆婆一杯,他日东儿有不到的地方。还要长辈多加提点!”郑成功等众人哈哈大笑。他与郑夫人更是一人一杯立时仰头干了,郑淮就在东莪面前。看她的神色自然,比之方才几乎判若两人,不由得发愣看她,东莪回头看他抱以一笑,也将杯中酒干了。一旁桃儿忙给她杯中满上,郑淮却伸手示意,让她少倒一点,一边道:“她不善饮酒,我来替她喝吧,”一旁郑家几个族人都是摇头不肯,郑淮只笑着劝说,杨谦看东莪神色之间已经安定了许多,也是为这女子的果断而高兴,这时看他们推酒,便上前笑道:“淮儿成亲,我这个做师傅地免不了多喝几杯,你们别灌我的好徒儿徒媳,我来一一扳倒你们就是,”说罢上前拿酒杯,众人大叫不依,笑做了一团。

史承戟随陈德坐在另一张席中,自东莪出现,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见她笑脸盈盈地敬酒,虽觉心中如巨石压住,可目光却偏偏移不开半分,只得一杯杯的自蘸自饮,脸色却越喝越发苍白了。陈德在一旁看到他的神情,却也不似先前那般气愤了,依自己平日对此人的熟悉,他绝不是一个色胆包天的狂妄少年,何况见他眉目间似有浓重悲伤,看来别有隐情,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不时看上他两眼。

东莪与郑淮在那一桌敬过,郑成功领着二人来到了陈德这桌,他们忙站起身来,只见郑成功倒满了酒,笑道:“今日是我郑家大喜的日子,有陈将军带着张大人的信任而来,又有小犬娶得如此难得地淑慧妻子。陈将军,我们可说好了,今日若是哪个不是由人抬着进房地,那就不够朋友,我可不允!!”

陈德笑道:“唉哟哟,平日里军规严厉,咱们哥几个喝酒都还得提着吊着的,今儿个在国姓爷这里放开了肚子喝,到时候,可别怪我们这仨个酒虫,倒光了府上的佳醇呀!”郑成功大笑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说罢立时与他对饮一杯,又指向郑淮二人,示意他们敬酒。二人向陈将军敬了一杯,又转而朝王军敬了,这才转向史承戟,眼见他摇晃着站起身来,东莪却朝他深深注视一眼,向郑成功微笑道:“公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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