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大叔。”褚幺伸手拦了一下:“我就是觉得,这条狗挺有灵性的。刚才我进来,它直愣愣地看我呢。”
老全也没舍得真踹。
去年冬天在路边看到这条奄奄一息的老狗,他莫名发善心,给了一口吃的。不成想老狗嚼吧嚼吧就站起来,一路跟着他走。
想着这老狗也没几天好活,费不了多少粮食,他就养着了。没想到一个冬天过去,老狗吊着的这口气经久不息。
每天蹲在那里打盹儿,什么正事都不干,皮毛倒是越来越油光水滑。
后来他还把大黄带到楼里来看门,龟公养条看门狗,也算是有个伴儿。
大黄是有灵性的,他总觉得自己说的话,大黄都能听得懂。
他是迎来送往,笑脸逢人的龟公,但他也有心酸悲哀,一肚子无处说的苦楚。有时候会关起门来跟大黄讲,大黄的狗眼啊,瞪得圆圆的。
他总觉得大黄是懂他的。
上个月有个楼里养的打手,嚷着要把大黄炖了吃肉。
他生平第一次跟人红了脸。
最后还是琼枝姑娘开口,才没人敢说再打大黄的主意。
琼枝姑娘人美心善,样子冷了些,心里可软和呢。
“这老狗也知道迎贵人呢!”老全咧着漏风的牙齿笑:“您的贵气直冲天灵,肉眼凡胎瞧不见,狗却灵得很。”
牙齿是那个膀大腰圆、面上带疤的打手敲掉的,倒是不疼,就是漏风有点麻烦。
但近来的客人都会因为这漏风的牙齿乐呵几声,这就算是很好的事情。
“大叔可别臊我了,真有什么直冲天灵,那一定是我的穷酸气。”褚幺淳朴地笑了笑。
他的确是不缺钱花,虽然师父不怎么给钱,但出门的时候白师叔、玉婵姑姑都塞了许多,平时小师姑还给他零花钱呢。
但他永远记得,母亲灰头土脸,在瓦窑里工作的日子。
书上说“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从小就跟着捡碎瓦的他,是见过汗水滴到碗里,变成白米饭的过程的。
他没有过多地关注一条狗。来之前就仔细调查过这座青楼的武备力量,对三分香气楼超凡力量的支援速度、百花街治武所的响应速度,基本做到心中有数。
在跟老黄狗对视的时间里,又仔细地探查了这座青楼里的超凡气息、守卫布局。自认已经是有八分的把握,哪怕遇到最坏的结果,一定要诉诸武力,他也可以妥当地解决这件事情。
“房间就别安排了,大叔,您带我去找人就行。”他一副老实孩子的样子,本分地道。
老全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很多有身份的客人,都不喜欢在楼里采风。走出去驰车山林,泛舟长河,那才叫雅兴呢。
“您要找谁?”他问。
楼上楼下的姑娘,长什么模样,有什么特长,他都了然于心。要是贵客的熟景儿不方便,他得迅速安排一个同类型里更好的。
“我要找小翠。”少年说。
“啥?”老全没听明白。三分香气楼里,哪来这么土的名字。
“商丘西去一百五十里,河阳镇大风乡老樟村人。她今年六岁,离村的时候穿花袄子,绑一条麻花辫,小圆脸,很爱笑,左边的眉梢有一颗黑痣,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褚幺认认真真地讲完了女孩的情况,看着老全道:“大叔,麻烦你带我去找她。”
老全放在身后的手,已经悄悄做出手势来,面上皱着眉头:“我没听明白,您说的这个小翠……怎么在我们这里?”
“不好意思大叔,是我没说清楚。”褚幺当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但只是老老实实地道歉、解释:“小翠刚出生就没了母亲,父亲也在她三岁那年走了,上山打猎的时候,被熊瞎子撵上了……小翠是她奶奶带大。她还有个叔叔,是个赌棍,老婆跑了,孩子丢了,成天游手好闲,没钱了就去老娘屋里蹭饭。上个月有牙人去老樟村,她叔叔就偷偷把她卖了,换了钱去赌。我打听到……卖到了这里。”
“少年郎。”老全已经不笑了,事实证明他想象中的生意并不存在,他请进来的人又穷又天真。
仅存的一点善意让他开口道:“你要是不喜欢采风,不如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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