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刚过,虽说是暖阳高照,寒冷依然无情笼罩着临安城的一切。湿冷的空气,让御街上的行人纷纷缩紧了脖子。只有高墙上、宫门口肃立的禁军将士甲胄贯身,持枪执戈,纹丝不动,护卫着临安皇宫。
今日虽然不是早朝,但因为临近元夕佳节,又是先帝的丧事,执政大臣宣缯一大早就赶往了皇宫,同皇帝商讨国事。
仅仅只是十几天功夫,大宋朝堂在经过废黜矫诏风波之后,就逐渐稳定下来。
说白了,大宋士大夫一家独大,看似权势滔天,但其实弱不禁风,脆弱不堪。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士大夫不掌军权,但凡皇帝要对大臣下手,大臣们毫无还手之力。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帝赏识不弃,还不紧紧抱住大腿,为君分忧。
宣缯此刻的心情,也是如此。
下了轿子,看到跪在和宁门外、身着白衣、垂头瑟瑟发抖的一大群人,其中史家家属占了多数,男女老幼都有,黄发垂髫,白发苍苍、个个狼狈不堪,再无往日的神采。
宣缯恍然若失,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史弥远的妻子鲁国夫人潘氏,妾室韩国夫人林氏、黎淑人,史弥远的两个儿子史宽之和史宇之,十几个女儿孙儿。史家人旁边跪着的则是从犯余天赐、郑清之、程泌等的家人。
无论是史家人或者非史家人,绝大多数跪地者都是四明人。也不用问,这些犯人家眷都是来请罪的,生怕皇帝秋后算账,再兴杀戮。
谋逆篡立大罪,劫后余生,漏网之鱼,再不来叩谢皇恩浩荡,就真是不识抬举,不懂人情世故了。
满朝朱紫贵,皆是四明人。
宣缯不由得轻轻摇头,一声的低叹。
人在做,天在看。浮浮沉沉,一切不过是因果循环。
现在,谁还敢和四明史家扯上关系,自己这个史弥远的同乡和前亲家也是如此,快刀斩乱麻,才是最佳选择。
史弥远谋逆失败的第二天,他就命儿子休妻,和史家解除了亲家关系。而与此同时,史弥远的另外一个女婿、大宋宗室赵汝谋比他更快,宫变的当天就连夜废弃了和史弥远的婿翁关系,一刻都不耽搁。
他没有办法,他如今还是参知政事、同枢密院事、兵部尚书,自然要为宣氏一族考虑。和史弥远同呼吸共命运,他无法做到。为史弥远而辞官,他更无法做到。
这时候,他很庆幸,由于史弥远专权,他无权,反而没有什么过失。他更庆幸,自己循规蹈矩,没祸害人,没欺男霸女,作奸犯科,才能继续呆在中枢。
宣缯摇摇头,转身就要离去。史家人前来谢恩,殿前司的人肯定已经禀报皇帝,无需他代劳。
“见过宣相公!”
“见过宣相公!”
几个朱紫官员现身,向宣缯行礼。
宣缯和史弥远家撇清关系,他们也都知道,但几人面上镇定自若,谁也不提这事。
朝廷肃查史弥远一党,人人自危。能不落井下石,已经是难得了。
“几位相公,你们也来了。”
宣缯向几人见礼,神色尴尬。
说实话,这个时候,他可不想再和史家人搭上关系。
“宣公,史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皇帝宽宏大量,我等心存感激,又怎能不来谢恩?”
说话的六旬黑瘦官员颧骨高耸,三缕长须。此人是史弥远的亲弟史弥坚,娶妻大宋皇室新安郡主,官拜福建路转运使。
史弥远三兄弟,老大史弥大已经过世,前来请罪的老三史弥坚素来和史弥远不和,也不知是不是趋利避害,故意为之。
“史相怎能如此?废黜篡立,大逆不道,丧心病狂!幸亏新皇英明神武,我史氏一门才逃过一劫。要不然……哼!”
另外一个三十多岁的官员高大威猛、满脸黑线。
此人是史弥远的堂侄史嵩之,京湖制置司公办干事,精明强干,官声不错,就是做事有些霸道。
“这真是……一言难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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