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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议羁縻雁序定策 奉谕命金兰赴会(第1页)

长孙谅者,字宽伯,剽悍好武,不良于行,擅骑射,狡黠有机谋。前陈司隶校尉长孙庆之孙,汝南守光之子也。厉帝末年,颖阴郊外有流寇聚众为乱,劫掠乡民,光亲往讨之,不料中伏,为贼所杀,谅乃于军中袭位,自领郡守,平定乱匪,境内稍安。后诸胡南侵,加之齐军东来,汝南、南阳二郡,尤为殷实,可抵寻常一州之富,谅乃据城而守,招兵买马,欲趁天下纷乱,割地称雄,宰执四海,常出兵袭扰郡外。后梁太祖景武帝汳泗大捷,尽拥两淮,及南疆荆、扬、江、越、交、广六州及云宁宣政院部,军势极盛,中原大震,田齐收兵媾和,夏赵遣使通好。谅自度无力相抗,辄献表相投。景武大喜,除安国将军,领豫州都督,爵归义侯。后谅数败田起、田超,陷汝阳、征羌、西华、召陵等县,乃加豫州总管,骠骑大将军,晋汝南郡王,使专淮北。

初,景武既崩,新帝继位,以州总管一职本是前朝四境民怨纷起时,朝廷无暇出兵平叛,陈帝方置,意在总辖州内军政事务,许以募兵征税,本是权宜之策,后渐成地方割据,尾大不掉。而今江南安定,便诏撤州总管,不常设,改立州牧与州都督,分管州内民政与军政,且受朝廷三省六部辖制。另有州刺史衔,由每年冬至时御史台察院所派监察御史巡视诸州(部)期间暂领,回京即免(巡视扬州之监察御史特称司隶校尉,地位更高)。

其《议废州总管衔诏》如文:

门下,夫茫茫禹迹,划分九州;泱泱周域,经略五服。夏商先立,侯牧陈野;两周后主,爵士列土。是故启汤敬承天孚,穆坐可宾;武成敦循民信,拱手而治。既至幽厉湎酒溺倡,豳镐沦丧;平桓徙民迁庙,丰岐衰亡。郑公离庭,祝聃几毁天颜;楚王问鼎,孙满幸全臣节。既至三家分晋,五国伐秦之时,王室令难达三川之地,诏不出五雉之宫。政由方伯,法自勋贵。何也?周室之权势竟微于地方之故也!

自始皇一统八荒,行郡县之制;汉武荡平四境,置州部之刺。故万民安居,百官恪职,政由一门,法自本家。而前朝倾颓,盗贼扰攘,陈章武帝时新设州总管,总督军政,跨郡连州,实是国中之国,法外有法,虽有平乱之利,却是本末倒置。

新朝以来,境内安宁,域中平顺,州总管一衔,却与三省冲突,今当废之,另置州牧与州都督,不常设,分掌民政、军政之事,转由六部领导。倘州牧空悬者,郡县之事,直报省中;无州都督者,行伍之事,先呈驻防军侯,转付兵部。

今布此诏于中外,以使四境万民咸闻,奉诏而行。

熙宁元年二月丙子日

诏书颁布前,南梁国中有荆州总管、蔡亲王杨智,江州总管、鄘亲王杨晏,豫州总管、汝南郡王长孙谅,越州总管、辅光侯朱弘,广州总管、安宁县公杜商,交州总管、南定县公士鸯六人。诏令既下,智、晏二王,最先上表请罢,帝嘉之,改授荆州牧、江州牧。朱弘年老,乃诏还京尊为太傅,恩养在朝。杜商自请致仕,帝除其二子分为南海、临贺二郡郡守。士鸯则降为交州都督,领交趾守。而举国唯有谅如故,朝内外殊类也。

梁帝叹曰:“无奈周、张皆已受诛,不能勘验事情真伪。”

“敢问陛下将如何处置?”

“所谓‘日中则移,月满则亏’,顾氏如此,长孙氏亦是如此。听闻谅有五子,既周、张已亡,便授其子经为宜禄令,绍为新阳令,征汝南王世子纯入京为礼部员外郎。至于长孙谅,擅兴部众,私行刑罚,罪同大逆,而原事急从权,特稍减罪等,降为豫州牧。”

“陛下小惩大诫,谅若能窥探一二,则以后断不敢肆意妄为,尽心为国之藩篱。”

“但愿如此。朕听闻长孙谅在平舆,多妄论朝廷赏罚不明,常自比窦融,却谓属臣道:‘功盖之而尊远不及也’,可见心怀怨怼已

久。初朝议改制州总管等官衔,中书尚未定旨,二位皇叔便率先上表请辞,故有太傅等外臣纷纷效仿,呈奏文以求致仕。唯有谅上表称汝南地处齐氏淫威之下,百姓惶惶不能终日,长孙氏世代仕于豫州,待民如子,人心归附,若贸然改制,恐辖内狐疑,由治生变。长孙谅言必称民心难负,边事急迫,奏文措辞欺朕如此,岂是甘愿久居人臣之人?”

“长孙氏跋扈至此,恐其早晚作乱。”

“现今尚无真凭实据,若无端处置长孙氏,朝臣百姓则会以为朕生性多疑,践祚时日不多,便不能容忍降将旧臣,令内外心寒,此事还需时日。周、张既已伏诛,其身后罪责论处可付大理寺与刑部勘验处置复核。”

秦王亦作罢,道:“为长远计,如今之策,也只得如此。”

“近来国事繁杂,齐地暗涌浮动,兵戈稍息,故且不谈。交州荔浦、潭中二地越人复反,墨怀(镇南将军,爵护远侯)领军平叛,昨日刚传捷报。越人作乱,虽大抵只是癣疥之疾,而这般频繁,也使得南境不安。朕临朝以来,夙夜难眠,欲承先帝遗志,恢弘文治武功,匡扶宇内,而今国内羁縻诸部骚动不安,如何全心向北?”

“山越兴乱,渐成常态,非国泰民安之征,而若非有阻难,寻常百姓又岂愿为贼寇?臣弟数次征讨岭南,平叛之后,询究乱由,盖因受方任者多出于中州,籍为汉人,戎越之俗,不曾有闻。公布政令,狙诈扰习,干赏啖利,皆拘泥王庭诰制,越人无所适从,偶有触犯,辄加刑戮,始有作乱,方致人祸。陛下可令吏部多攫任戎越族中贤良或通晓其民风习俗者出治越人聚集之地,系出一族,知悉风习,概可减免此情;或朝廷于越族聚集之郡县任事守令之人时,可加试风俗科;亦可诏越族三部酋首每年向朝廷荐举部落内孝廉明法者,使吏部考课,善者可许以抚民官职,渐成‘越人治越’。”

梁帝大喜,道:“越人治越?阿綦此策妙极!朕便诏三省诸公以阿綦所言拟定敕令。”

左右报有外臣觐见,梁帝乃谓秦王道:“朕今尚有政务未理,闲时再诏汝叙话。太后自阿綦奉旨出征以来,日夜担忧,食不甘味,寝不成寐。今既回京,当前去请见问安。”秦王乃退。

太后岑氏,梁下相侯、横江将军、南郡守岑修姊。岑氏一族出于荆州南阳淯阳,四世清德,海内所瞻。曾祖琣,举孝廉,治经典,历任诸郡,甚有威惠。祖由,仕陈安帝、明帝二朝,时任河南尹,后迁尚书令,卒于任。父靖,厉帝朝之鸿儒,入为东宫储师,追赠太傅,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初景武帝求学长安国子监,杨、岑两门世代交好,素有姻亲,且靖见景武风姿不凡,乃以嫡女妻之,诞有二子二女,即当今梁帝、秦王綦与新安长公主汶和、永嘉长公主栖岚。

太后但见秦王安然无恙,便已放心,留之叙话,谈论闲事。

“吾料定四兄与圣上商议国事完毕,定会前来羲玉宫中,果不出所料。”宫中众人未见来人,便闻殿外之声。岑太后与秦王相视而笑,皆知在此皇宫禁内中犹能这般烂漫无礼者,仅有新安长公主一人。少顷,一女子入内,身着素锦云纹长衫,紫缎燕尾垂髾,霜纱杯纹罗裙,梳流苏发环,戴鎏金悬叶步摇,饰初春雪梅,碧玉年华,神态雀跃,举止伶俐。

见礼后,岑太后训道:“汝既是长公主,当处处留意行止,恪守规制。汝且看舒绍、栖岚,自是稳持娴雅。”

新安长公主不以为然,辩道:“汶和尚幼,性情不受拘谨,个中繁缛礼节日后可缓缓而学。阿绍性淡,阿岚体弱,二人自小鲜出阁门,故而温和。”

“若嫁做人妇,岂能容你如此放肆?”

“陛下后宫也仅皇后及妃嫔三人,四兄今年方十八而已,比及汶和出嫁,尚不知何年岁。”

岑太后佯怒道:“言辞愈加

逾矩,为人臣者岂能背议圣上?”

新安长公主乃默然不语。

秦王忙道:“汶和性格天真,日后定遇良人,阿母自不必挂怀。”

新安入坐,答道:“汶和能否得遇佳缘尚不能知,只是这建康满城贵胄之女皆盼与四兄结缘也!”

秦王语塞,良久方道:“吾替你解围,却反将揶揄我?”

新安长公主莞尔,言道:“非吾耍弄四兄,自可询问阿母。前日建宁郡夫人入宫,言及平远侯女,济北公女等,皆端庄贤淑,性情温和云云。汶和闻得这几人素来倾慕四兄,已是满城皆知,本人竟不曾有闻?”

岑太后亦道:“新安此言有理,我大梁子弟,虽不似鲜卑、匈奴等部族男子十二即娶妻成家,而弱冠之后,也宜婚议。汝替兄长分担,忧怀国事,若有贤内辅弼,可使府院安定,则无后顾之忧也。端阳将近,侍中顾公将于其府中毓园行曲酒流觞之会,阿綦若无事,可往一游,吾令新安、永嘉及舒绍姊妹三人与你作伴。栖岚顽疾缠身,少有聚会,舒绍好静,平素只习书画,待到五月天气和暖,风光渐好,正适宜出门交游。”

“阿母之命,不敢违背。”秦王乃从。

汝南郡,郡治平舆城内,汝南郡王王府。

骠骑大将军、豫州总管、汝南郡王长孙谅之居所,端是精致美观。危楼手可摘星辰,妙阁倚水闻歌声;纱帷珠帘遮月色,高台画栋借夕霞。梨亭长廊相通,明轩玉阶勾错。层楼叠榭立,碧瓦朱檐飞。雏菊谢蕊,园梅带红。岸柳阴中引御沟,碧梧桐树拥朱户;烟霞迤逦接蓬莱,泉水微泄自瑶台;高堂广厦王侯所,桂殿兰宫仙人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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