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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部分(第1页)

姨母看了这情形,只急得掩面哭泣。你表妹居然涎皮涎脸的,呼着丈母,笑道:‘见了女婿的面,应该欢喜,应该笑一个不闭口,才是做丈母的本色。所以有一句老俗话:丈母见了郎(湘俗呼女婿曰郎),屁股不沾床。几见过你这个丈母的,反望着我愁眉泪眼。我做你的女婚,哪里就辱没了你吗?老实讲,比你那柳家的孩子强多了。’你姨母听了,更气得哭起来。

我只得在旁问道:‘你究竟是甚么人?与刘小姐有甚么冤仇?幽明异路,刘小姐如何能做你的老婆?’你表妹摇头晃脑的说道:‘我的姓名,不能说给你听。我与刘小组没有冤仇,他本来是许了给我做老婆的。你说幽明异路的话错了,我又不是死了的人,怎得谓之幽明异路?只因这两天的日子不好,不能成亲。须略迟几日,我便能在此地袒腹东床了。’说毕,又装模做样的闹了一会。陡然做出吃了一惊的样子,举右手在额上搭凉棚,向墙壁上寻觅甚么似的。仔细看了几眼,即时露出惊慌的神色,对我说道:‘前面好象是你的儿子来了。我并不是怕他,只因不屑和他计较,暂时让他一让罢。’

“这话说了,你表妹仰后便倒,躺在床上。我只道是你出外回来了。你姨母走到床前,抱着你表妹呼唤,和睡着了一样,再也唤不醒。半晌不见你进房,打发丫头到外面去问。丫头还不曾回报,你表妹又翻身坐起来,一手把你姨母推开,说道:‘你是甚么人?要你搂住我夫人叫唤些甚么?我就是柳迟柳大少爷。承嫌母的好意,许将表妹配我做夫人,我特来成礼刚才有两只大胆的孽畜,居然敢来想霸占我的夫人。逃的快是他们的造化。见了面我真不饶他。”你姨母就问道:’你是柳迟柳大少爷吗?‘他答道:’怎么不是!谁哄你么?‘你姨母又问道:’你既是柳大少爷,知道这个老太太是谁么?‘你姨母说时,伸手指了指我。他跟着睁眼望着我,说道:’怎么不认识,这是柳老太太,就是柳迟的母亲。‘你姨母道:’是柳迟的母亲,是你的甚么人?你不是说你就是柳迟吗?‘他才连哦了几声道:’不错,不错。我该打,连母亲都忘记了。‘随即向我叫了两声妈妈道:’恕孩儿无状。‘

“我指着骂道:‘你放屁!你是甚么柳迟。我那有你这种不孝的孩儿。你要假冒我的儿子,得变成我儿子的声音。你是识时务的,趁早滚开!我儿子立刻就要回来了,看他可能饶恕你。’我骂了这几句话之后,你表妹低头坐着,一言不发,红了睑好像有些惭愧。又好像思索甚么似的,一会儿,忽然抬头说道:‘柳迟也只有那们大的威风,我假冒他干甚么。老实说给你听,你以为你儿子会回来么?你做梦啊。你儿子的性命。早已丧在我手里了。我不把他的性命弄掉,就敢到这里来做他的替身么?’我听了不相信,仍开口骂道:‘你是甚么东西!配把我儿子的性命弄掉。

你想拿这话来吓我,哪里吓得着。‘他仰天打着哈哈说道:’不相信由你,我们五兄弟合伙要把你儿子的性命弄掉。今日才好容易将你儿子迷了双眼,引进苗峒,我那四个兄弟,故意在你儿子前面的石岩之下,跑进跑出,使你几子分了神,走近陷坑。我在后面只这们一推,就跌倒到陷坑里面去了。这陷坑跌下去,是必死无疑的。你不相信,且瞧着罢,看有你儿子回来没有?‘

“我当时一听这些话,不由得不有些相信,正待求他,但我尚不曾说出口来,他却立起身向空中作揖道:‘我就走,我不过趁你没来的时候,到这里玩玩。你既来了,我怎敢留恋不去呢?’说罢,又跪下去,叩了两个头起来,仍向床沿上一坐,说话的声音又改变了。只听得长叹了一声,说道:‘甚么兄弟,比外人都不如。明知是我的夫人,竟敢趁我还没到的时候,接二连三的来开我的玩笑,真要把我气死了。’说完,又长叹了一声。忽起身向你姨母拜下去,说道:‘愚子婿叩见丈母,给丈母请安。’你姨母只气得大骂。可是作怪,那东西倒象怕骂,一骂就没有声息了。

不过你表妹昏迷不醒,沉沉的睡一会,那东西又来附着乱说一会,直到此刻三昼夜,不曾清醒。

而你又果然一去不回,教我和你姨母,怎得不哭?“不知柳迟怎生说法?且待第五十九回再说。

第五十九回 踞内室邪鬼为祟 设神坛法师捉妖

话说柳迟听他母亲述完那些怪话,即忙安慰道:“妈妈,姨母,都不用着急。我在苗峒里就已知道这里闹鬼,已带了个法师回来,可以驱除鬼蜮。据那鬼所说,迷了我的眼,引人苗峒,将我推下陷坑的话。事后回想起来,确有几分相近之处。这些用既无端害了我,又来向我表妹无礼,实在可恶已极。”说至此,只见一个丫头进来,说道:“小姐很安然的睡着,不知怎的,忽然伏在枕上哭起来,叫也叫不应,推也推不醒,此刻正哭的十分悲伤。”柳迟的姨母紧蹙着双眉,一面向自己女儿房中走去,一面呼着柳迟道:“你也同来瞧瞧,男子的阳气。比女子足些,或者能把那些鬼吓退。”柳迟母子遂跟着走进那房。

刘小姐已坐在床上,两眼虽已哭的通红。只是眼泪已经揩干了,做出盛怒不可犯的样子。两手握着两个拳头,手膀直挺挺的据在两膝上。真是柳眉倒竖,否眼圆睁,俨然等待着要和人厮打的神气。刘夫人一踏进门,那鬼就呸了一口,说道:“我做你的友婿,有哪一桩哪一件不相称,辱没了你?你以为你们是世家大族,我不配高攀么?哼!你错了念头啊,你若不是式微之家,我们连门都不敢进。此刻的气焰,巳吓不倒我们了,你为甚么请法师来,想驱除我们?我若是害怕的,也不敢到这里来做女婿了。”刘夫人道:“我家请了甚么法师?法师现在那里?”那鬼道:“眼前的事我都不知道,算得甚么神通呢?你家请的法师,此刻躲在桥那边枣树上。他有甚么本领,配来驱除我们?他因为心里害怕,不敢进这里来,所以躲在那树上。我老实对你讲罢,你就把这法师请进来,不但驱我们不去,弄发了我的脾气,我一定取他的性命,那时你家反遭了人命官司。我已做了你的女婿,毕竟还有点儿情分,好说话。就是我那四个兄弟,脾气部古怪得厉害,动不动就杀人放火。他们不是你家的女婿,有甚么忌惮?那时你家就后悔也来不及了。我是为你家好,大家和和气气的,不愿意破面子,才把这话对你说,你不要自讨苦吃。你姨侄是个小孩子,他的话听信不得。

柳迟已走过来,笑道:“你把我推下陷坑,害了我性命没有?你既有神通不怕那法师,又何妨和那法师见见面,斗一斗法力呢?”那鬼道:“你小孩子知道甚么?我们和法师斗法不打紧,你姨母家里吃亏。我不是外人,是你姨母的女婿,女婿有半子之谊,我不能不管丈母家着想。并且这法师不是我丈母请来的,我夫人和我丈母部待我很好,所以我不忍连累他家。你这小孩子不懂事,替他把法师请来,他家的人一个也不知道。我不能怪他家,因此才说这些话。若是他家里人去请来的,我怕甚么呢?你真心想帮助你姨母,就得听我话赶紧去把法师退了。我和你此后是至亲,我照顾你很容易,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罢。”柳迟叱道:“胡说,青天白日之下,岂容你们如此横行。”说完,向空连呼了三声蓝法师。

就见蓝辛石从房门口应声而入,把柳夫人、刘夫人都惊得呆了。便是柳迟因不曾经过这种神奇的事,也不觉有些纳罕。蓝辛石走进房来,刘小姐仰面向床上便倒。口中吐出许多白沫,额头上的汗珠儿,一颗一颗进出来。比豆子还大。刘夫人着了,好不伤感。蓝辛石望着柳迟道:“那鬼见我来,已经藏躲了。须在正厅上设起法来,还得准备几件应用的东西,方能施展法力,将他们收服。”刘夫人抱住刘小姐,向柳迟道:“你表妹已有三昼夜水米不沾牙了。此刻承这位法官到来,鬼虽驱走了,然你表妹还是这种情形。不知这位法官,有方法能将他救醒来么?”蓝辛石接着答道:“救醒来很容易,现在病人口吐白沫,额头出汗,是因为具体亏损过甚。鬼不难驱除,病却不容易调治得回复原来的形状。”当下蓝辛石要了一杯酒水,用指头向水里画了一阵,喝了一口,立在远远的对床上喷去。叱一声起,作怪,刘小姐如被人牵拉一般的随声坐了起来,握住刘夫人,痛哭道:“我被五个大汉子拘禁了,直到这时候才逃了出来。”刘夫人、柳夫人也都觉得凄惨,流泪向刘小姐昏迷中情形,蓝辛石和柳迟退出房来,回到正厅上。

这时柳迟的姨父,被追赶得回来了,也陪着蓝辛石,问须准备几件甚么东西。蓝辛石道:“这五鬼也颇有点儿神通,必来与我斗法。须准备五只小磁缸,一大盆白炭火,一条酒杯粗细的大公链,长五尺以外,一副新犁头,九口青砖,一只大雄鸡,此外香烛朱墨纸笔之类,都是容易办的。坛用四张方桌,在这厅檐下搭起来,准备的各物,除香烛朱墨纸笔之外,都搁在坛下。”

有钱的人家,凡事皆能咄嗟立办。柳迟的姨父照样一声吩咐下去,不须一刻工夫,就办齐备了。

蓝辛石又要了一大碗清水,双手捧着,吩咐柳迟:“不许人向他问话。从容移步到神龛前面(湘俗:每家正厅上必设神龛,或供天、地、君、亲、师,目之五祀;或供财神;或供魁星以及其他神像),背向神龛,盘膝往地下拜垫上一坐,双手捧水齐眉,两眼合着,好像默祷甚么似的,嘴唇微微的开合。

如此好一会,才张眼立起身,径走到搭的坛上,当中放下那大碗清水,掳起长袍,从腰间解下一个搭联袋来(用青布或蓝布缝制,两端有袋,袋口居中,店家多用之以收帐,以便搭肩上行走,故名搭联袋。湖南之法师道士,行教时多用此种袋)。袋里似乎装了许多物件,鼓起来很大。

而蓝辛石系在腰间,从表面看去,并不觉的衣内有这们大的东西藏着。当下蓝辛岩将塔联袋提在手中,从袋口取出一把有连环的师刀来,放在坛上。随手提着搭联袋,向空中一挂,好象空中有钩子悬着一般,竟不掉下来。刘家多少当差的看了,无不惊奇道怪。蓝辛石很诚敬的神气,右手拿起师刀,左手托着那碗清水,用师刀在水中画符一道。画毕,就将师刀竖在水中,也和有人扶着一样,不歪不倒。仍将清水供放原处,回身扭柳迟上坛,帮着烧香点烛。蓝辛石提朱笔在黄纸上画了五道符,就烛上烧了第一道,左手捏着决,右手又向经中取了一条戒尺,口中念念有同。

陡听得檐瓦上一声响亮,一大叠瓦片对准蓝辛石劈将下来。蓝辛石只作没看见,倒将头顶迎上去,喳喇一声,就如劈在顽岩上,瓦片被劈的粉碎,纷纷落下,蓝辛石毫不理会,就碗边喝了一口清水,仰面朝檐上一喷,跟着一戒尺就坛上拍下,只见烛光几闪,一团黑影由上而下,直落到蓝辛石面前。蓝辛石拿起一只磁坛,对黑影一声叱喝。仿佛坛中有吸引的力量,一霎眼间,黑影就射入坛口中去了。

蓝辛石用师刀在坛口画了几画,拿起来递给柳迟道:“你们大家都凑近耳边听听,看他在里面有甚么动静没有。”柳迟双手接过来,真个凑近耳根一听。只听得里面好像有人哭泣,不过声音很是低微,似乎相隔甚远,越听越觉显明。哭了一会,截然停止了,接着就听得叹气的声音。

叹罢,接续说道:“我不过一同到了这里,还是他们四个硬拉我同来的。在这里只我毫无举动,为甚么把我关起来呢?你蓝法师既有这种神通,就应该知道这事与我无干,分个皂白。这蓝法师若肯饶恕我这一遭,我从此永远不到这里来了。”柳迟听了这些鬼话,心里好笑。举眼看蓝法师时,只见正烧了第二道符,又提起戒尺作法了。刘家上下的人,都要听坛中鬼说话。柳迟便递给家人去听,叮嘱小心,不可跌破了。

这第二道符才烧毕,情形就不似烧第一道符的安静了。也是从檐边响了一声,跟着一阵旋风陡起,只吹得飞石扬砂,房屋都摇摇震摆。坛下所立刘家上下人等,一个个被吹得毛骨竦然,双手紧掩着面目,不敢张眼。幸亏磁坛在柳迟的姨父手里,连忙送到坛上。坛上的蜡烛,几番险些儿被风吹灭。蓝辛石两眼不转睛的望着烛光,将要熄灭了,只对烛光喝一声,火焰登时又伸了起来。接连三五次,烛的火焰直伸长到一尺多高,坚在风中,动也不动,那风才渐渐的息了。蓝辛石从坛下提起那只大雄鸡来,走到磉柱跟前,要了一口五寸多长的钢钉,在雄鸡眼上钉进磉柱,那鸡的两翅两脚都往下垂直了,和钉死了的一样。对着鸡又念了一会咒,回到坛上,将第二个磁坛取出,又喝了一口用水,如前一般的喷去,戒尺刚拍下,柳迟的眼快,便看见一团黑影,由檐边直射进磁坛。也用戒尺画了符。又提向柳迟说道:“你们再听这里面,有何声息。”柳迟很高兴的,听里面也有哭声,不过是旋哭旋骂,没有哀求苦苦的声口了。骂的甚么言语,初时听不甚么清晰,听了一会,才听出是骂刘小组没有天良,不念几夜夫妻之情,不出头阻拦请法师的事。

柳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懒得久听。

再看蓝辛石,把第三道符烧了,离坛一丈远的前面,隐约现出一个人出来。具体足有七八尺高下,上身能看得出形像,只自大腿以下,就模糊不能辨认,不知是赤脚还是着了鞋袜的。头上围着满发,好家挽着牛心髻,装束也不是清朝的服制。在空中朝着蓝辛石指手画脚,嘴唇也动个不住,却不听见说些甚么。蓝辛石念咒喷水,那影都似不怕。蓝辛石将戒尺放下,几乎就把头发拆散,披在肩上,跳下坛来,从磉柱上拔起钢钉,提了那雄鸡的头,直上直下的在石阶基上,惯了好几下。众人看了,都以为这几下,必掼得骨断筋折了。谁知将手一放,那雄鸡直跳了起来,展了几展双翅,伸长脖子啼了一声。鸡声一起,那影就现出了畏缩的神气,向后退了几步,退一步影便淡谈一点儿,几步后,仅能依稀仿佛,非仔细定睛看不出了。蓝辛石飞身上坛,一手托着磁坛,一手向那影只一招,就觉有一阵风吹到,都没看见有黑影到坛里去。蓝辛石已拿戒尺在坛口画符封锁了。

柳迟凑近耳去,不觉吃了一惊。原来里面正呼着柳迟的姓名,说道:“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甚么把蓝法师请来,和我们兄弟作对?你表妹本来与你没有夫妻的缘分,就嫁给我们兄弟,一不辱没他,二不是夺了你的,于你有甚么损害?我这口回吃了你的苦,暂时报不了仇,将来终有我们出头之日。那时我们兄弟,若不将你碎尸万段,你也不知道我们的厉害。”柳迟答应了一声道:“很好,很好,我等着你们出头便了。”

此时蓝辛石已把第四道符烧着,念了一会咒词,丝毫没有动静。蓝辛石刚提起戒尺,还不曾向坛上拍下,猛听得里面人声暄扰,夹杂着许多哎呀不得了的声音。立在坛下的刘家仆役,一听里面这们惊闹起来,都不知道为着甚么事,一窝蜂也似的奔里面去打听。柳迟立在坛上,心里也不免有些着惊。疑心里面的丫头老妈子不谨慎,引火烧着了甚么。忙回头跟着众仆役奔去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些仆什役才奔到中门口,大家一声吆喝,又潮也似的纷纷退下来,各自分头乱窜,好像怕人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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